《浊海》躺赢专家

6、共生

　　第六章：共生

　　最后一道防线在黎明时分崩塌。

　　海水像脱缰的野兽，嘶吼着涌入方舟城，街道瞬间变成咆哮的河流，建筑在洪水中摇摇欲坠，发出痛苦的呻吟。伯翰带着最后一批难民退守到指挥中心的楼顶，这里是全城的制高点，暂时还算安全。

　　“水还在涨！”小林指着楼下，声音发抖，“最多半小时，这里也要被淹了！”

　　伯翰看向远处的海平面，灰色的天空下，海水与浑浊的城市水域连成一片，分不清边界。他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嗡鸣再次响起。

　　比上次更响亮，更急促，像千军万马在水下奔腾。伯翰低头看向水面，只见无数条白色的腕足从深海中伸出，像一座座白色的桥梁，横跨在被淹没的建筑之间，搭起了一条通往内陆高地的“通道”。

　　而在腕足的尽头，那只巨大的白色巨章正浮在水面上，浅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楼顶的人群，没有暴戾，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默。

　　“是……是它？”难民们吓得瑟瑟发抖，却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伯翰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这不是巨章的本意，是齐世。是齐世说服了它，或者说，是齐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人类一条生路。

　　他转身看向人群：“想活的，跟我走！”

　　没人动。恐惧压倒了求生的欲望，没人敢踏上那些带着吸盘的白色腕足。

　　伯翰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跳了下去。落在腕足上的瞬间，他感觉到一种冰凉而坚韧的触感，吸盘轻轻吸附在他的鞋底，稳稳地托住了他的重量。

　　“很安全。”他回头对着楼顶大喊，“相信我！”

　　有几个胆大的难民犹豫着跳了下来，站稳后惊喜地大喊：“真的不滑！很稳！”

　　人群开始骚动，越来越多的人跳下来，沿着腕足组成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内陆高地移动。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好奇地摸着那些光滑的白色“桥梁”，发出清脆的笑声。

　　伯翰站在通道入口，指挥着人群有序撤离。当最后一个人踏上通道时，他看到齐世站在巨章的头颅上，白衬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孤独的旗帜。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很亮，浅灰色的眼睛正看着伯翰，带着一种释然的笑意。

　　“你不怕你的同类恨你吗？”伯翰朝他大喊，声音被风声和水声吞没了大半。

　　齐世似乎听懂了，他摇了摇头，张开嘴，发出那种海浪般的音节。巨章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告别。

　　海水还在上涨，腕足组成的通道开始缓缓下沉。伯翰知道，齐世和巨章在用自己的身体，为人类争取最后的撤离时间。

　　“一起走！”伯翰朝齐世伸出手。

　　齐世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远处的深海，又指了指伯翰，浅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纵身跳进水里，白色的身影很快与巨章融为一体。那只巨大的生物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人群，缓缓沉入深海，只留下那些白色的腕足，在海水中坚持了最后十分钟，直到所有人都登上高地，才彻底消失在浪涛里。

　　海水最终淹没了指挥中心，方舟城成了一片泽国。但人类没有灭绝，幸存的人们在高地上重建家园，开始学着与这片被淹没的土地共存。

　　伯翰站在新的防洪堤上，看着远处平静的海面。三个月过去了，再也没有发生过水怪袭人事件，那只白色巨章和齐世，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的口袋里，依旧放着那块半透明的白色颗粒。有时在夜里，他会拿出颗粒，放在耳边，能听到微弱的嗡鸣，像远处的潮声，又像某个人的呼吸。

　　他知道，齐世没有离开。他只是回到了属于他的深海，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既属于人类，也属于“古老生物”的土地。

　　正义与毁灭的界限，在潮起潮落间变得模糊。而两个灵魂的羁绊，却像深海里的珊瑚，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生长，成了跨越物种的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