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躺赢专家

5、潮声

　　水循环系统的崩溃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第七区的地下管道在深夜彻底爆裂，浑浊的洪水裹挟着腐烂的杂物涌进居民区，尖叫声、哭喊声在雨夜里此起彼伏。伯翰带着队员们泡在齐腰深的水里，挨家挨户地搜救，警服湿透后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头儿，这边有个孕妇被困在阁楼里！”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水还在涨，梯子被冲断了！”

　　伯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向那栋倾斜的居民楼。阁楼的窗户开着，一个女人正探出头呼救，怀里紧紧抱着肚子，脸色惨白。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旁边一根摇摇欲坠的排水管，用力往上爬。管道生锈得厉害，手一抓就掉下来一把铁锈，划破了掌心，渗出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滴。

　　爬到三楼时，排水管突然断裂。伯翰重心不稳，狠狠摔进水里，胸口撞在一块漂浮的木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头儿！”小林大喊着要游过来，却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后退。

　　伯翰挣扎着浮出水面，刚想再次尝试，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不是洪水的咆哮，也不是人们的哭喊，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韵律的嗡鸣，像无数根弦在水下同时震动。

　　紧接着，水面开始出现诡异的波动。不是杂乱的漩涡，而是有规律的起伏，像呼吸一样，一涨一落。那些漂浮的杂物在波动中被推开，形成一条通往居民楼的“通道”，水流变得平缓了许多。

　　伯翰愣住了。他看向水面下，隐约能看到无数条白色的腕足在水底交织、舞动，像一张巨大的网，正默默地疏导着水流。

　　是那只白色巨章。

　　它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在帮忙？

　　“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伯翰猛地回头，看见齐世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浑身湿透，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身形。他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前，浅灰色的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正看着伯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你让它这么做的？”伯翰的声音有些沙哑。

　　齐世没回答，只是朝阁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再不去，孩子就要生在水里了。”

　　伯翰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借着平缓的水流再次抓住排水管，这次顺利地爬到了阁楼。他小心翼翼地将孕妇抱在怀里，用警服裹住她，慢慢往下爬。

　　落地的瞬间，他看到齐世已经不见了。水面下的腕足也悄然隐去，水流重新变得湍急，但那条“通道”依旧留着，足够他们将孕妇转移到安全地带。

　　安顿好孕妇后，伯翰坐在临时避难所的角落里，看着外面连绵的暴雨，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半透明的白色颗粒——是之前在齐世公寓找到的那种，被他一直带在身上。

　　颗粒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块凝固的月光。伯翰捏着它，突然想起齐世在江边说的话——“想看看人类的正义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或许，齐世也在挣扎。

　　他既想为族群复仇，又无法对那些真正无辜的人下狠手。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借着洪水彻底摧毁第七区，却选择了出手相助。

　　“伯警官，你看这个！”一个队员拿着收音机跑过来，脸色凝重，“总部播报，东边的海水倒灌了，方舟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可能撑不住了。”

　　伯翰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道防线是方舟城的屏障，一旦失守，整座城都会被海水淹没，无一幸免。

　　他站起身，看向外面的暴雨。雨更大了，砸在临时避难所的帆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无数只手在敲打。

　　“所有人，准备转移！”伯翰对着队员们大喊，“目标，高地指挥中心！”

　　混乱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浑浊的水域。水面上，似乎有一道巨大的白色阴影在缓缓游动，像一条沉默的巨鲸，跟在避难队伍的后面，不动声色地推开那些可能撞上人群的漂浮物。

　　伯翰握紧了手里的白色颗粒，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不知道齐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人与“古老生物”的战争会走向何方。但他知道，从齐世在地下室松开腕足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潮声在耳边回响，像命运的鼓点，敲打着正义与毁灭的边界，也敲打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正在靠近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