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性遗忘》》许梦澜

27、夜探旧楼

　　深夜十一点四十三分，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校园。路灯在寒风中投下摇晃的光晕，将光秃秃的树枝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地面上。旧教学楼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只有地基部分还未被完全清理，围栏上挂着的警示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着红光。
　　沈叙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他背着一个黑色背包，里面装着哥哥的日记复印件、那本残破的笔记本，还有一支强光手电筒和一部便携式摄像机。
　　“你确定这能行？”他压低声音问道，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耳机里传来林茜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兴奋：“放心，我研究过这片区域的监控系统。大部分摄像头在拆除工程开始后就断线了，剩下的三个我可以用信号干扰器暂时屏蔽。”
　　“暂时是多久？”陈烁的声音插了进来，听起来有点喘，像是在跑步。
　　“十五分钟，最多二十分钟。”林茜回答，“再多就会触发警报系统。所以你们动作要快。”
　　沈叙点了点头，尽管知道两人看不见。“陈烁，你到哪儿了？”
　　“转角处，马上到。”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教学楼阴影处闪了出来。陈烁穿着深色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手里还提着一个工具包。
　　“工具都带了，”陈烁拍了拍包，咧嘴一笑，“撬棍、钳子、手电筒，应有尽有。我叔听说我要夜探旧楼，居然没拦着，还给了我这个。”他拿出一台便携式红外热像仪，“说是能看见人眼看不见的东西。”
　　沈叙接过热像仪，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陈烁的叔叔□□，曾是时序研究所的技工，知道太多内情，却选择沉默这么多年。现在主动提供帮助，也许是某种形式的赎罪。
　　“林茜呢？”沈叙问。
　　“我在监控室。”耳机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学校保安今晚有个聚餐，监控室现在空着。我黑进了系统，已经把你们那片的画面固定住了——循环播放一小时前的空镜头。”
　　陈烁吹了声口哨：“牛逼啊林主编，你这技术不去当黑客可惜了。”
　　“少贫嘴，”林茜的声音带着笑意，“记住，你们只有二十分钟。从你们踏入围栏开始计时。”
　　沈叙深吸一口气，看向那片废墟。月光下，残破的旧楼地基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骨架。他想起□□记里的描述，想起江寻画中那个被困在机械中心的人形，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决心。
　　“走。”
　　两人迅速穿过围栏的缺口——之前江寻带沈叙走过的那条路，如今因拆除工程变得更加隐蔽。脚下的碎石和砖块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边。”沈叙根据□□记里的零星线索，领着陈烁绕到废墟的西北角。日记里提到：“研究所真正的地下部分在西北地基下，入口伪装成配电室。”
　　他们在一片瓦砾中艰难前行，手电筒的光束在废墟中切割出狭窄的通道。突然，陈烁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电筒照着一块半埋在地里的金属板。
　　“看这个。”
　　沈叙凑过去。那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大约一米见方，边缘有规则的凹槽。陈烁用撬棍撬开周围的碎石，露出完整的表面——上面刻着一行几乎被锈蚀掩盖的字：“时序研究所-应急入口B”。
　　“就是这儿！”沈叙激动地说，同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六分钟。
　　陈烁放下工具包，开始清理入口周围的杂物。铁板比想象中更沉重，两人合力才勉强将它移开一条缝隙。下面是一条向下的混凝土楼梯，黑暗中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臭氧的气味。
　　“我先进。”陈烁说着，率先走下楼梯，手里拿着热像仪。
　　楼梯很陡，大约下了十几级，眼前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嵌入墙体的控制面板，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沈叙的心跳加速了。控制面板是完好的，这意味着下面的空间可能没有受到拆除工程的影响。更令人震惊的是，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江寻在发烧时无意识划出的那串符号：
　　θ7Δ23??
　　“我靠……”陈烁低声道，“这玩意儿居然真的存在。”
　　沈叙走上前，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却不敢触碰。他想起李医生的警告——输入这串密码会激活协议七系统，后果无法预测。
　　“怎么办？”陈烁看向沈叙，“要试试吗？”
　　沈叙犹豫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耳机里传来林茜的声音：“你们还剩十二分钟。保安的聚餐快结束了，一旦有人回来，我就必须退出系统。”
　　“试试吧。”沈叙最终决定，“如果这是我哥哥留下的后门，那它应该不会直接激活危险系统。”
　　他伸出手指，在触摸屏上小心翼翼地输入：θ、7、Δ、23，最后是那个圆圈内接三角形的符号。
　　控制面板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上的字符开始旋转重组。几秒钟后，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锁舌收回，液压装置启动，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更强烈的臭氧味扑面而来，夹杂着陈旧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条状灯带，发出幽蓝色的冷光。
　　“这地方……居然还有电？”陈烁惊讶地说。
　　沈叙走进走廊，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走廊两侧排列着紧闭的门，门上贴着标签：“资料室A”、“设备存储B”、“主控室”。
　　“去主控室。”沈叙当机立断。
　　他们沿着走廊快速前进，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走廊尽头是一扇双开式的防爆门，门上的观察窗蒙着厚厚的灰尘。沈叙用手套擦拭玻璃，向里望去。
　　房间很大，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控制台，周围环绕着各种屏幕和仪器。最令人震惊的是房间正中央——那里有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大约两米高，直径一米左右。容器内壁上布满精细的电路纹路，底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缆。
　　“这就是……”陈烁的声音带着敬畏，“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
　　沈叙推开门，两人走进主控室。空气中的臭氧味更浓了，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化学气味。控制台上的指示灯有的在闪烁，有的已经熄灭，整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被突然遗弃的实验室。
　　“录像。”沈叙拿出摄像机，开始记录这里的一切。镜头扫过控制台、屏幕、墙壁上的图纸——那些图纸与江寻画中的机械结构惊人地相似。
　　陈烁则走向那个透明容器，用手电筒照着内部：“这里面……好像有人待过。”他指着容器内壁上的几个模糊的手印，“大小像是孩子的。”
　　沈叙的心沉了下去。他走近控制台，屏幕上蒙着一层灰，但有几个键位明显比周围干净，像是近期被使用过。他按下电源键，屏幕闪烁了几下，居然真的亮了起来。
　　“系统待机中。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11月17日。”陈烁念出屏幕上的文字，“那不就是上周吗？”
　　沈叙迅速操作控制台，试图调出系统日志。但大多数文件都需要高级权限才能访问。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突然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个视频文件，标题是“第一次全系统测试-2001.03.12”。
　　日期。哥哥失踪的日期。
　　沈叙的手开始颤抖。他点击播放，屏幕上出现了晃动的画面——显然是手持摄像机拍摄的。
　　画面里是年轻时的江远帆博士和李悦医生，两人都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房间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主控室，但设备看起来更新。然后镜头转向那个透明容器——里面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眼神清澈，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
　　是江寻。
　　“测试倒计时，十、九、八……”江博士的声音从视频中传来。
　　小江寻在容器里闭上眼睛。设备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容器内壁的电路纹路逐一亮起，发出柔和的蓝光。
　　“三、二、一……启动。”
　　瞬间，整个容器被刺眼的白光充满。小江寻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但他的眼睛始终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光持续了大约三十秒，然后逐渐减弱。
　　当光完全消失时，小江寻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孩子的眼睛。里面有一种深邃的、近乎痛苦的智慧。
　　“感觉怎么样，小寻？”李医生关切地问。
　　小江寻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我看见了……所有可能性的河流。我在其中……溺水了。”
　　视频到此中断。
　　主控室里一片死寂。沈叙和陈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愤怒。
　　“他们拿一个七岁的孩子做实验……”陈烁的声音充满怒火，“这群疯子。”
　　沈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搜索系统。在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他找到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完整设计文档。快速浏览后，他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不是让意识穿越时间，而是创造一个“时间锚点”，一个能够稳定连接不同时间维度的意识载体。
　　江寻就是那个锚点。而代价是，他的意识被永远困在了时间的夹缝中，只有每天重置记忆，才能防止彻底崩溃。
　　“沈叙！”耳机里突然传来林茜急促的声音，“保安回来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快！”
　　几乎同时，主控室内的警报灯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走！”陈烁拉起沈叙，两人冲向门口。
　　但就在这时，主控室中央的透明容器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不是测试时的蓝光，而是一种不稳定的、闪烁的红光。容器内壁上浮现出一行行急速滚动的数据流，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上：
　　“协议七系统异常激活。意识同步率：23%。警告：临界阈值。”
　　“那是什么？”陈烁大喊。
　　沈叙突然明白了——他们输入密码时，不仅打开了门，还无意中激活了某种系统。而那个系统，正在试图与某个意识建立连接。
　　“是江寻！”沈叙喊道，“系统在尝试连接江寻的意识！”
　　红光越来越强，整个主控室开始震动。控制台上的屏幕一个接一个地爆出火花，设备发出过载的尖啸声。
　　“快跑！”陈烁拉着沈叙冲出主控室，沿着走廊狂奔。
　　他们刚跑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能量的突然释放。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从地下涌出，将他们推倒在地。
　　沈叙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去。地下入口处涌出一股奇异的、扭曲的光，像是透过棱镜看到的彩虹，但更加混乱，更加不稳定。光持续了大约五秒，然后突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才……那是什么？”陈烁喘着粗气问。
　　沈叙摇摇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午夜零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江寻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只记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光中，对面是沈叙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什么。
　　θ7Δ23??
　　同样的符号，同样的密码。
　　而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