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住进我家里》千锺

6、刁难

　　“林玖，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HR第一句话就让林玖悬起心，紧接着对方又问：“你的工作经历为什么是空白？”

　　林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克制着情绪平静道：“你们看过我的作品集后表示没有工作经历也可以。”

　　黄徐：“我们肯定是要做背调的。”

　　林玖沉默不言，黄徐又问道：“你和网上被锤抄袭的画师是一个人吗？”

　　林玖当即反驳：“我没有抄袭。”

　　此话一出，就是承认了是同一个人。

　　黄徐：“你不必如此激动。设计组那边只看了你的作品，认为你有能力，但并没有和你本人接触，我这边是需要进一步了解做综合考量的。”

　　对方还愿意聊下去，甚至提到对能力的认可，林玖心里生出一点希望。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林玖并没有注意到黄徐微妙的情绪变化。

　　再开口时，黄徐多了份随意：“我们招的是ai漫剧设计，需要协助团队完成ai漫剧的角色设计、场景设计等视觉内容创作，需要大量快速的出图。我看了网上关于你的舆论，先不对你的行为做评价，你起码是有审美的，会用ai，能进行后期处理，算是符合我们的要求。”

　　林玖是海投简历，只要看到设计两个字，都进行了投递。大部分看他没有相关经历都没有回复，零星回复的几家里，对比之下，林玖选择了这里。来之前林玖看了这家公司简介，起家是原创漫画，后来拓展做动漫。

　　林玖：“我记得我投递的岗位上没有写ai。”

　　黄徐的神情似笑非笑：“你还在意这个？”

　　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林玖还是感觉被人打了一巴掌。他眼眶微红，出声为自己解释：“我没有抄袭，没有使用ai，那都是污蔑。”

　　黄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反问：“你去网上证明啊，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可没时间听你诉苦。”

　　林玖心中的气直接被戳破，是啊，他在这说有什么用。

　　黄徐的神情已经有些不耐：“试用期三千五，转正四千，包含两百全勤，提成另算，大小休，只缴社保，能不能接受。”

　　工资低、待遇差、工作量还大，和来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林玖自然是不能接受。可还没等他开口，黄徐嗤笑一声：“你这样的人，谁敢请你做原创？你自己都用ai了，还看不起ai？又当又立啊。”

　　这句话刚说完，黄徐感觉整个房间暗了下去，后颈汗毛瞬间竖立，直觉告诉他有可怕的东西正盯着他。

　　黄徐的话像一把钝刀，剐了林玖的脸皮，又深深刺进他的心，带出血淋淋的红色。每当这种时候林玖就会无比痛恨自己的懦弱，张不开口，说不出有力的话，只有最没用的眼泪先把眼眶染红。

　　“靠，一个男的被说两句就哭，害不害臊。瞪瞪瞪，瞪什么瞪，你自己干的事还不让人说了？”黄徐把莫名的恐惧全都转化成怒气撒到林玖身上，“呸，装什么清高。”

　　林玖一下子掀凳站起，心里翻涌着怒意，紧攥拳头。他好想拿起桌上的东西砸黄徐脸上，可，他没钱赔。

　　看出林玖的虚张声势，黄徐得瑟地挑衅：“怎么，想打人？来，你打，看我不讹死你。”

　　眼前同时浮现尤建柏的得意：“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又能做什么呢？只要你敢动一动，我就能找人把你送进去。”

　　那天的阳光和今天的一样明媚，可都吝啬地不愿意分一束给林玖。

　　房间里越来越暗，一个有心忽视，一个无心关注。

　　林玖不断深吸气，想要控制住从胸腔深处炸开的愤怒。双手不自觉攥拳，指尖掐进掌心，试图用痛感稳住发抖的身体。他不能理解，自己和对方无冤无仇，只是一场面试而已，过不过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

　　即使情绪在崩溃边缘，林玖还是理性地开口：“你是招聘的，我是应聘的，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但你的表现毫无专业性可言，完全是在给公司给自己抹黑。”

　　“法治社会，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被诬陷的。证据我在收集，不管是网上，还是线下，跟风的指控我都会依法追究。”

　　黄徐没忍住笑出声：“你是刚毕业吗？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天真？你要告我啊？快去，再晚点说不定我就畏罪潜逃了哈哈哈哈。”

　　巨大的无力感将林玖淹没，他的肩膀一垮，攥紧的拳头也松开。和这种人根本无道理可言，林玖也做不出骂人和出拳的举动，他的脸颊又烫又冷，羞耻和不甘交织，他此刻只想尽快逃离。

　　眼泪摇摇欲坠，林玖不能允许自己真的在这里落泪。他转身要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轻的好似错觉：“被欺负了不知道还手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林玖以为自己终于精神分裂了。

　　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边走着，林玖沐浴在阳光下，眼前看到的却只有阴影。

　　滴滴，滴滴，直到车子驶近身边，林玖才恍然意识到是在给他鸣笛。车子停下，车窗打开，是钦明。林玖下意识扬起微笑：“好巧。”

　　钦明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表情，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过来。

　　林玖心中莫名生出恐惧，眼前的人是钦明，好像又不是钦明。

　　越野车的引擎还在低低轰鸣，钦明坐在车里没有动。他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松弛却透着无形的张力，左手伸出车窗，然后食指缓缓勾起，弧度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指令。

　　强烈的违和感又涌了上来，林玖站在原地不敢动。

　　“过来。”没什么起伏的声线压得极低，透露出声音主人的不悦。

　　林玖试探出声：“你的面试不顺利吗？”所以看起来很阴沉。

　　钦明没有回应，林玖以为自己猜对了原因，便安慰道：“没事，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你值得更好的。”一句话三次哽咽，林玖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次次失败呢？

　　苦涩的情绪再次上涌，林玖慌乱地低下头，掩住眼睛的异常，吸了一下鼻子才重新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闷头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林玖的后颈就被人一手握住，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钦明单手把林玖扔进了副驾驶，林玖挣扎着想出来，可他根本敌不过钦明的压制。

　　“你放我下去。”林玖的双手和双腿，钦明仅用一只手就全部按压，他还能自主控制的只有嘴。

　　委屈、愤怒、苦涩、绝望……阿赫里曼把林玖的情绪体验了个遍，他从来没有如此感同身受的憋屈过。

　　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坏情绪？为什么自己不开心还要先关心别人？

　　一个愚蠢的笨蛋。

　　阿赫里曼在林玖下车时就分出一部分跟在他身边，目睹了面试的全程。他实在想不通，林玖在面对如此羞辱和打压时竟然只是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如果在现场的是阿赫里曼，垃圾只要张嘴，他就会直接拔舌头。

　　“你放开我！”林玖还在挣扎，心里的委屈也越来越大，他不明白倒霉的为什么总是他。

　　阿赫里曼自然不会松手，他已经准备给林玖注射镇定。

　　“赶快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一个骑电动的路人小姐姐恰巧路过目睹全程，以为是当街绑架。

　　粉色头盔，黑色墨镜，还带着口罩，根本看不到面容。一手举着手机，上面显示110，已经接通。

　　“警察姨姨，警察叔叔，新滨区博海路这里有人当街绑人！”

　　阿赫里曼喜提警局一轮游。

　　智脑这个大喇叭立刻在全体频道提醒：【若想降低暴露风险，何时何地都应遵纪守法。】

　　蜜尔娜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智脑还贴心准备了全解。可惜三人毫无情绪，对此的表示是统一的：收到。

　　阿赫里曼已经学会了无语。

　　“朋友之间闹矛盾也不能动手，下次注意。”

　　因为有林玖的解释，警察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就让他们离开。

　　林玖上前感谢路人小姐姐，虽然是场乌龙，但对方是好心。如果真的是绑架，站出来需要极大的勇气。

　　何静安摘下遮挡，林玖才发现对方年龄并不大。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在校大学生。

　　林玖真诚地感谢：“谢谢你的帮助。”

　　何静安摆摆手：“不客气，这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网络和现实中的侮辱诽谤你们管吗？”阿赫里曼问道。

　　警察人员：“当然是管的。”

　　听到这边的声音，林玖和何静安都看了过来。

　　警察人员：“你是遇到这种事了？可以做个笔录，提交一下证据。”

　　阿赫里曼看向林玖。

　　林玖想过报警，只是他没有证据，他现在能拿出的只有网暴的截图和录屏，还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完经过，何静安惊讶出声：“你就是林玖啊？”她没想到竟然能遇到这几天网上热议事件的当事人。

　　何静安也玩万象的游戏，事情出来时她也跟着发了些抵制抄袭的内容。现在当面听到林玖关于这件事情的解释，因为已经站在警局里，她相信林玖就是妥妥的受害人。

　　何静安：“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你能找到证据的，小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林玖：“谢谢。”他并不抱多少希望。

　　从警局出来，只剩林玖和钦明，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尴尬起来。只是尴尬的只有林玖，钦明总是能平静地面对一切。

　　“你怎么知道？”林玖试图打破沉默。

　　钦明：“我上网。”

　　林玖：“……哦。”

　　“坐车一起回家吧。”钦明又变回那个温柔的人，并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鲁莽了。我看你情绪不好，急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的，我很乐意帮你解决麻烦。”

　　林玖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

　　小蚂蚁需要顺着来，阿赫里曼只能再次伪装起来。可今天的事他很生气，小蚂蚁是他阿赫里曼看管的，不是随便一个垃圾就能动的。

　　回到家后林玖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闭门不出。

　　到了晚饭的时间也没有出来的迹象，阿赫里曼主动敲门，温声询问：“要一起吃晚餐吗？”

　　“不了，我不饿。”林玖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力气，丧失了所有活力。

　　阿赫里曼：“真的吗？”

　　林玖的肚子咕噜了一下，但他嘴上的回答是：“嗯。”

　　门外的人形轮廓骤然崩解，化作无数条黑色液流涌进了林玖的卧室。

　　窗外是残阳，还有着亮光，但室内在眨眼间陷入浓墨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