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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更衣 ...

  •   从利落的西装套裙到柔软的羊绒衫,从典雅的小礼裙到舒适的家居服,从内到外,无一不是她的尺寸,无一不符合她私密的喜好。

      他甚至知道她偏爱哪种蓝,钟情于何种面料。

      萧淑俯身,将一双柔软素雅的羊绒拖鞋放在钟乐脚边,顺势便要蹲下为钟乐换下那双踩着红毯、历经风波的高跟鞋。

      “啊,淑姨,不用!”钟乐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有些为难地阻止。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自己动手,不习惯被人如此伺候。

      记忆中,唯一为她换过鞋的……

      是大学时那个雨天,嬉闹着弄湿了鞋袜。

      萧琊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帮她换上干燥的鞋子。

      “没事的,少奶奶,您先坐下。”

      萧淑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她扶着钟乐在柔软的边柜上坐下。

      就在萧淑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脚踝时,用一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家常般的口吻,轻声说道:

      “我听少爷提起过,少奶奶四季足凉。老宅这边潮气重些,我正好知道一个温经散寒的足浴方子,回头让人配好,您每晚睡前泡泡,最是养人。”

      “四季足凉”。

      钟乐的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连带着整个心脏都骤然缩紧!

      这个秘密……

      这个连她继父继母都未必清楚记得的、她自己也早已习惯的细微体质……

      他居然还记得?!

      他不仅记得,他还……告诉了淑姨?他甚至在安排她生活的细节,细致到要为她调理这微不足道的寒凉?

      三天。

      他归来,仅仅三天。

      这三天里,他雷霆万钧地策划并执行了足以震惊整个明城的抢婚,他打断了张景珩的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她领证……

      他用最霸道的方式,将她从那个名为婚礼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在她以为他满心只有仇恨与算计的时候,他却沉默地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为她挑选着未来。

      喜好、材质、乃至这“四季足凉”的旧疾……这些都可以用“他记得”来解释。

      可是~

      钟乐的呼吸猛地一窒,一个冰冷至极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上了她的心脏!

      ……尺寸呢?

      他怎么会知道她三年后、此时此刻的身体尺寸?!

      记忆可以保鲜,但身体会变。

      三年的禁锢、忧思、身不由己,她的肩线、腰围、臂长……早已不是大学时的模样。

      如果他真的只是凭借记忆在挑选,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分毫不差?

      难道……

      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猜想,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难道,他一直在暗处看着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过往三年里,那些被她归结为“幸运”或“巧合”的碎片,瞬间变得清晰而可疑起来!

      那几次被张景珩下药迷晕、却总能遇到突击的“查房”或“查酒驾”的意外。

      那几次她心灰意冷、独自夜行时,总有不远不近的车灯为她照亮前路,直至她安全抵达。

      甚至有一次,张景珩恼羞成怒想要用强,楼下却突然响起尖锐的警铃。

      难道……这些都不是巧合?!

      难道在她绝望地以为全世界都已将她抛弃,独自在黑暗中挣扎的这三年里,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冷眼旁观着她的痛苦,却又在关键时刻,以一种她无法察觉的方式,精准地干预着她的人生轨迹?

      一种更为彻骨、源于灵魂战栗的寒冷,瞬间将钟乐彻底灌满。

      比那盆噬人的火焰更让她感到恐惧。

      这不再是简单的“记得”或“了解”。

      这是监视。

      是掌控。

      萧琊。

      你救我,护我,予我容身之所。

      可你这三年,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看着”我?

      你布下的,究竟是一张多大的网?

      而我,在你的网中,到底是什么?

      “少奶奶,少奶奶?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淑的轻声呼唤,让钟乐的意识骤然跌回了现实。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啊,淑姨,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从前。”

      萧淑了然的点点头,她扶着钟乐站起,走向衣帽间的深处。

      那里,单独挂着一件礼服。

      那是一袭极为华美的深紫色晚礼服,似将暮未暮的天空,在灯光下流淌着幽微的光泽,设计简约而裁剪极致优雅。

      萧淑的手轻柔地拂过那光滑的丝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笑意,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少爷特意吩咐,将这件挂在最显眼处。”

      她微微侧首,看向钟乐,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少爷说,少奶奶肌肤胜雪,穿紫色最是高贵典雅。他喜欢看您穿这个颜色。”

      钟乐凝眸看着那件晚礼服。

      萧琊最钟情紫色。

      萧淑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

      “今晚的家宴,少爷希望您能穿着它出席。”

      “喜欢”。

      “希望”。

      这两个词,被萧淑用如此温顺平和的语调说出来,却比任何严厉的命令都更具压迫感。

      刹那间,钟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衣服的尺寸,是监视。

      足凉的秘密,是窥探。

      而此刻,连她应该穿什么颜色,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人前,都被他清晰地定义。

      不是商量,

      不是建议。

      这是规定。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沉重地落定,“就这件吧。”

      出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悲凉感浮上心头。

      曾经的萧琊……

      那个会在雨天为她笨拙换鞋、会因为她一句“不喜欢”而跑遍全城寻找她最爱吃的那家糖炒栗子、会在每个决定前小心翼翼地询问“乐乐,你觉得这样好不好”的萧琊……

      他把她捧在掌心,视她的意愿为圭臬,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可如今的萧琊……

      他掠夺,他宣告,他支配。

      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从居所、衣着、甚至到脚下一双拖鞋。

      不容置疑,不留缝隙。

      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与旧疾,却不再是为了小心翼翼地呵护,而是为了更精准、更全面地,掌控。

      他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选择的余地。

      一丝一毫,都没有。

      钟乐看着镜中那个即将被紫色丝绒包裹的自己,过去的温存与当下的冷酷,在她心中激烈交锋,最终,只剩下冰冷的确认:

      那个会尊重她一切选择的萧琊,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雨夜里。

      如今抱着她从婚礼上离开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支配者。

      她闭上眼,将最后一点属于过去的酸楚强行压下。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认命后的、空洞的平静。

      “淑姨,”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帮我换上吧。”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他将她抱出婚礼现场的那一刻起,

      从他以“丈夫”之名强势闯入她生命的那一刻起,

      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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