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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家庭 ...

  •   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陈释皱了皱眉,手臂却依旧没松开半分。
      徐音希的夺命连环call催两人去开会,说是年前最后两天办公,要多录些视频,让账号在春节假期保持更新,维持热度。
      杨宥感觉浑身都是酸疼的,磨蹭着不肯起,陈释喊了他两次,他也只是睫毛颤了颤,翻了个身将脸埋进陈释颈窝,闷声道:“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好累……又累又困。”
      陈释低笑,指尖轻抚他后背凹陷的脊椎骨,像在安抚一只贪眠的猫,没再催。陪他又躺了好一会儿,陈释观察着杨宥的表情,小心地控制着力道给杨宥按摩。
      按了小半个时辰,杨宥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愈发平稳绵长。
      瞥见一旁被调至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灭,反复几次,可见对面人的执着,陈释终于伸手拿过手机,回信息告知午休后再过去,便毫无责任心地关了机。
      陈释准备了些清淡且绵软的餐食拿到卧室,哄着杨宥吃了些,又翻出件暖黄色的高领毛衣给人换上,领口严实地遮住了脖颈处的痕迹,颇有服务意识。
      杨宥由着他摆布,乐得享受,穿好袜子才懒洋洋地睁开眼:“过于殷勤了哈!但也掩盖不了你昨晚的罪行!”
      陈释低笑出声,捏了捏他微凉的耳垂,“我什么罪行?害你哭着求饶吗?”
      杨宥耳尖一热,抬腿就往他身上踹,却被轻松擒住脚踝。
      “起来吗?实在累的话,我们今天就不去了,让他们备好脚本,过两天我陪你去补录。”
      杨宥摇头,手伸给他,陈释握住,微微用力将人拉起。杨宥靠在他肩上,虽然按摩服务尽职尽责,但双腿还有些发软,低声抱怨:“你昨晚太过分了……”
      陈释低头吻了吻他发顶,嗓音含笑:“嗯,是我不好。”却毫无悔意。
      杨宥瞪他一眼,适应了一会儿,抬步率先往外走。
      两人并肩走进工作室,陈释侧头看向杨宥,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还好吗?等会儿开会——”
      杨宥耳根微热,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本就整齐的领口,低声打断:“闭嘴!”
      刚走到徐音希办公室门口,陈释的手还没碰到门把,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杨宥轻轻按住他手臂,两人默契地后退两步,靠在了门口的墙边,肩头几乎相贴。
      这时,江冉从连廊另一端的讨论室走来,目光掠过陈释时微微点头,随即转向杨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
      陈释别过脸去,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Hi~今天怎么来这么晚?站在这里干嘛?怎么不进去?”江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杨宥开口解释:“里面有——”
      话未说完,办公室里突然传来杯子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拔高的音调截断了他的话。
      “我就是觉得你做公司的理念有问题!”吴非晚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你是在创业做内容,不是小朋友扮家家酒,公司的主创团队,你找了一群朋友,也不管合不合适,你看看账号数据都烂成什么样了?”
      “江冉只是喜欢天文,你也不管他能不能做就招进来,他又不是天文专业的人才,每次准备文案还得查资料、翻论文,写出来的东西那么生硬,能有什么流量?又不是写学术报告!有些事,不是光有爱好就能撑起来的!”
      徐音希试图插话:“你冷静一点!我有我的安排。”
      “我很冷静!这些事儿我忍很久了。”吴非晚的声音继续传来。
      杨宥转头想对江冉说些什么,却看见他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落寞,脚步在空荡的连廊里显得格外匆忙。
      杨宥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陈释一把拉住手腕。
      “你去干嘛?”陈释的声音压得很低,“今天就不该让你下床,还有心思管别人。”
      “我——”杨宥刚要开口,又被室内的争吵打断。
      “还有你找的那个主播杨宥,他不就是有点姿色吗?还有什么?就因为陈释喜欢他?以美色示人!你是在做内容账号还是做恋综?净干些保媒拉纤的活儿!”
      杨宥尴尬地抿了抿唇,陈释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冷了下来,手臂不自觉地绷紧。
      “非晚,我觉得——”徐音希试图缓和气氛,却被直接打断。
      “我不管你觉得什么!总之你的这些安排,我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吴非晚看到门外的两人时明显一怔,随即恢复常态,装作没看见般准备离开,脚步略显仓促。
      就在他经过陈释身边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演过几个不入流的龙套,就开始指点江山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陈释的目光锐利如刀,语调不高,却透着冷意,“说到底,不就是你认为只要你加入,主播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可人家好歹还有姿色,请问你呢?是去伤害观众的眼睛去了吗?”
      “你——”吴非晚顿时涨红了脸,手指紧紧攥住裤线。
      陈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想争,就凭实力赢过别人。一会儿嘲讽别人资历,一会儿嫉妒别人长相,费尽心思踩着别人往上爬,不如先反省一下自己,或者——先买一面镜子。”
      杨宥见吴非晚的脸色难看,轻轻拽了拽陈释的衣袖:“别说了……”
      陈释不屑地扫了吴非晚一眼,拉着杨宥径直走进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门外,吴非晚站在原地,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小插曲过后,工作照常推进。
      讨论室里,陈释和杨宥并肩坐在桌旁核对脚本,键盘敲击声规律地响着,角落里的江冉正对着屏幕整理文档。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江冉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手指在接听键上方停顿片刻,终究没按下去,任由铃声在空气中回荡直至消失。
      两秒后,相同的铃声再次固执地响起,震动声在木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这次他接起电话,将听筒贴近耳边。
      “喂?”
      “我不——”
      “好,我这就回家。”
      通话结束得很仓促。江冉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看了片刻,指尖在屏幕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两下,才将它缓缓收进口袋。一抬头,正好对上杨宥投来的关切目光。
      “怎么了?没事吧?”
      江冉的嘴角勉强向上牵了牵,那点弧度转瞬即逝。
      “没事儿,我回家一趟。”
      陈释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出声。
      江冉简单收拾好随身物品,背影很快消失在讨论室门口。

      ***

      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规整的几何。江冉推开门,看见父母端坐在沙发上。茶几中央摆着一个装饰精致的蛋糕,与客厅里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轻轻抬眉,手指在门把上停留了一瞬,才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爸,妈。”
      江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江母则扯出一个程式化的笑容:“回来了,坐。”
      江冉在沙发最外侧坐下,后背轻靠在沙发边缘:“怎么了?”
      “今天你过生日,还能怎么了?”母亲的脸瞬间板了起来,“给你过生日还要请你回家不成。”
      “没有,今天有工作。”
      江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掌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我已经跟那丫头打过招呼了,你明天就去上课,明年去考银行,今年没去考,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耍性子也要有个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都23了,还分不清吗!越大越不像话。”
      江母将茶几上的照片推到他面前:“这是刘叔叔家的女儿,刚留学回来,现在进了外企,我帮你跟她约了晚上见面认识一下。”
      江冉沉默了几秒,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我说了我不会考银行的,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我的人生才刚开始,不想在那个格子柜台做一辈子!而且机器替代人工,等到中年被裁,喝西北风吗?”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脚步迈得坚决。才迈出两步,江父猛地抄起茶几上的蛋糕狠狠砸来。江冉没躲,任由奶油糊上外套,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摔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顶上那个穿着西装的小人已经断裂,狼狈地陷在奶油废墟里。
      “你给我清醒一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和你妈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培养你,就是让你出去丢人现眼,到处献世的?喝西北风?就你和徐家那丫头折腾的什么破玩意儿,以后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江母站起身,脸色铁青:“江冉,跟爸爸道歉。明天就给我去上课备考,不愿意考银行,就去考公务员,闹脾气也有个限度。”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你最近是怎么了?以前你都很听话的。”
      阳光依旧明亮地照在地板上,那些规整的光影却仿佛成了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
      江冉没反应,目光依旧呆呆地落在那一滩狼藉的蛋糕上,他的右手无意识地覆上左腕的手表。
      徐音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难道你爱自己还要设定条件吗?”
      杨宥的话语接踵而至:“‘完美’对你来说是诅咒吗?如果你对自己都是有条件地接纳,那你所有名头上的完美,也都只是短暂的安慰剂。”
      “江冉,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完美,你别活得太理想化。”徐音希的话字字清晰,“你可以尽力把事情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就算你执着地追求完美,也不可能所有的都按照你理想的来……”
      “江冉,向外求的苦是无穷尽的。”杨宥最后这句话,回响在耳边。
      好半晌,江冉嘴唇动动,清了清嗓子,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说过,我想做我喜欢的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手也从手表上移开。
      “你喜欢的事儿?你喜欢的事儿就是在外面丢人现眼!”江父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亏我和你妈天天在外面夸你是我们的骄傲,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
      江冉转过身,毫无回避地直视父母的双眼。
      “我从来不是你们的骄傲,你们的骄傲与我无关。从小你们就拉着我跟周围的人比,比了二十多年,你们不累,我都累了。”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我以为你们叫我回来只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却还是这样……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坎坷也好,难过也好,我都能做到最好。”
      他蹲下身,膝盖轻轻触地,小心地从奶油中拾起那个破碎的糖人。手指轻柔地将断裂的部分拼接起来,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奶油沾上了他的指尖。
      “谢谢你们叫我回来给我庆生。我现在只想继续做我喜欢的事儿,虽然做得不够好,但我真的很开心。”他将修复好的糖人轻轻立在地面上,让它稳稳站住,“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只是因为喜欢,并不是为了要把谁比下去。所以,不管结果什么样,我都会试试。”
      仔细擦净手上的奶油,他站起身,向父母微微欠身鞠躬。转身时,身后的呼喊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你今天要是走,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江冉,你去哪?江冉!江冉!!”
      他没有回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所有声音,那个站立在狼藉中的糖人,在门缝最后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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