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消失之前》苏方可

19、回答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在床铺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杨宥和陈释在睡梦中相拥，呼吸交织。
　　杨宥的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里。
　　梦中，那个穿着旧式衣衫的富少爷死死盯着对面的人，手指紧紧攥住衣襟，声音里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我更恨对着你下不去手的我自己。”
　　对面的人站在阴影里，身形僵硬得像尊石像，声音冷得像冰：“是你身边的人太多了。”
　　富少爷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在空旷的梦境中回荡：“你说过，你痛苦，所以要我也痛苦；你受伤，所以我也该受伤……你做到了。”他的眼神渐渐沉下来，手指缓缓松开衣襟，“既然你还不肯放过我，那你也该换位体会一下我的感受了……”
　　富少爷突然向前一步，任由利刃没入胸膛。一声压抑的闷哼后，他用尽最后力气挤出话：“我……我们……希望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了……”
　　手握利刃的人身影剧烈颤抖，双膝重重跪地，嘶吼声碾碎在喉咙里：“不…不要…不要……啊啊啊——”
　　朦胧中，杨宥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杨宥…杨宥……杨宥…杨宥…”
　　他猛地睁开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还没看清陈释的脸，就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手臂箍得很紧。
　　“做噩梦了是吗？”声音贴在耳侧，“没事，我在呢。”
　　杨宥慢慢从梦魇中挣脱，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指尖还带着未散的颤抖。
　　“我好像梦到富少爷和你大爷爷了，”他的语气很确定，“是富少爷设计，死在你大爷爷手里的。”
　　陈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你就是睡前听了他们的故事，被带进去了。”
　　杨宥摇了摇头，梦境中的细节依然清晰。“不是，就是他们。难道我的穿越真的跟他们有关？”他甩了甩头，像是要摆脱这些纷乱的思绪，“随便吧。”
　　他歪头贴进陈释怀里，用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胸口。“比起他们和穿越，我更想知道——我们吃什么啊，男朋友。”
　　陈释显然没料到这个话题的转变，手指停顿在他的发间：“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故事了？也不想找你穿越的原因了？”
　　“嗯，我感觉到他们真的很痛苦，我只是感受了那一下，都觉得很难承受，我不想去揭开那些沉重的东西。”他话锋一转，手指卷着陈释的衣角，“今天工作完，我们去外面吃吧？”
　　陈释的手臂虚环着杨宥，目光却飘向远处。“嗯。”
　　“哦，对了，”杨宥突然想起什么，支起身子，“我今天想穿新买那件衬衣，得跟你借样东西。”
　　“什么？”
　　杨宥凑近陈释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保密。”

　　***

　　午后，杨宥坐在镜头前。白衬衫妥帖地束进西装裤里，领口扣得规整。陈释坐在他侧后方，目光落在那道笔直的背影上。
　　徐音希和江冉站在对面，偶尔交换一两句低语。
　　“Hello，大家好，我是Charon。今天给大家科普的天文小知识是潮汐力和洛希极限。”杨宥对着镜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由于任何一个有质量的天体总是会对其他天体施加万有引力，而引力随两天体之间的距离增加而减小，因此站在受力天体的角度，位于其表面的单位质量与位于质心处的单位质量所受的引力会由于到引力源的距离不同而存在微小差别，我们将这个引力差称为潮汐力。”
　　江冉对徐音希低语了一句，悄悄退出了房间。徐音希找了张凳子坐下，低头开始刷手机。
　　“对于受力天体来说，潮汐力会将其沿两天体连线方向拉伸，并在垂直方向挤压，整体呈现拉长的趋势。两天体相距越近，潮汐力就越大。”
　　杨宥一边讲解，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旁边伸出手。陈释自然地握住，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他们的手指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悄然交缠，扣紧，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而洛希极限，就是一个天体自身的引力与另一个临近天体对它造成的潮汐力相等时的临界距离。尤其对于像气体、冰或松散岩石构成的、自身结构强度很低的天体，当它与更大天体的距离小于这个极限时，强大的潮汐力就会超过它自身物质的结合力，从而使其被撕碎、瓦解，最终可能形成环绕较大天体的环带。”
　　杨宥另一只手覆了上来，将陈释的手包裹在掌心，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划过。
　　“好啦，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天文小知识的讲解啦，下期见。”
　　录制结束的提示灯熄灭，杨宥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你那天说——”杨宥刚开口就被打断。
　　徐音希见录制结束，放下手机走过来，正好瞥见他们相握的手。
　　“干嘛呢？工作场合。”她忍不住啧了一声，“录完了就回去散德行去，别搁我这儿碍眼。”
　　她开始收拾桌面的设备，准备给到后期那边进行剪辑。
　　杨宥牵着陈释站起身：“那我们走吧。”
　　陈释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递给他：“走吧。”
　　杨宥一边穿外套一边跟着往外走，两人的肩膀不经意地碰了碰。
　　徐音希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果然，只要是人……谈恋爱都一个德行！”
　　她的叹息消散在关门的轻响中。

　　***

　　暮色渐深。餐厅玻璃窗上凝着细密的水雾，将外头街景晕成模糊的光斑。
　　杨宥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陈释身上，两人以一种近乎纠缠的姿势挪进门。身上的大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衬衣下摆一丝不苟地掖进裤腰，勾勒出紧实的腰线。
　　服务员迎上来时，看见自家老板和这个挂在他身上的年轻人，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老板，你来了？今天吃什么？”
　　杨宥这才从陈释身上直起身，目光在服务员和陈释之间转了个来回，手指仍揪着陈释衣袖。
　　“你是这儿的老板？”
　　“嗯。”陈释转向服务员，“菜清淡点，别放胡萝卜。”顿了顿，“今天有什么甜品，拿些过来。”
　　“好。”
　　服务员离开后，陈释正要走向对面的卡座，却被杨宥拉住，硬是拽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两人的腿隔着布料紧紧相贴。
　　“你不知道多巧，”杨宥压低声音，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我刚穿过来那天，就是第一次在街上遇见你的那次，我来过这儿。只不过因为身上没钱，就没吃成。”
　　“那今天多吃点。”
　　服务员端来几样精致的甜品，陈释推到杨宥面前。
　　“尝尝。师傅手艺不错，店里甜品不固定，之前带回家的那些就是这儿做的。”
　　杨宥拿起小勺挨个试，边吃边竖拇指。
　　“好吃。”
　　主菜上桌后，他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今天吃这么少？”
　　杨宥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你吃吧。今天穿的这衣服，吃撑了就不好看了。”
　　陈释瞥他一眼，“把衬衣拽出来不就行了？”
　　“嗯……不方便？”尾音微妙地扬了扬。
　　“什么不方便？”
　　杨宥握住陈释的手，引向自己裤腰。在即将碰到敏感部位时，陈释的手猛地一顿，想抽回，却被杨宥牢牢按住，两人手僵持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这在外面呢。”
　　杨宥笑得像只得逞的猫，继续引着他的手探向自己的大腿外侧，带着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束缚了他一下午的轮廓。
　　陈释触到他腿部带子的形状时，立刻意会到早上这人开口借了个什么东西，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低下来：“你不吃了，那该我吃了。”
　　陈释拉起杨宥快步往外走。
　　“你不是说要吃吗？去哪儿？”
　　“回家吃。”
　　餐厅门在身后合上，将一室暖光留在里面。

　　***

　　房间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床上，床头大幅“冥王星与卡戎星”的油画在暖光浸润下泛出静谧的光泽。画框边缘的阴影被光线融化成柔和的弧，仿佛宇宙的边界也在此刻变得温柔。
　　陈释将杨宥轻轻推倒，膝盖抵在他身体两侧，床垫随着动作微微陷下去。正要俯身时，杨宥猛地翻身调换了位置，制止了他的动作。
　　接着扯下颈间的项链，随手丢在一旁。
　　“今天录完视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洛希极限，我知道是什么了。”
　　陈释的身体明显僵住，扶在杨宥腰侧的手微微收紧。
　　“你是故意挑的这个选题？”
　　杨宥没答，只是用食指轻轻点在他额头上，缓缓滑过眼睑、鼻梁，最后停在唇边。他将那根手指收回，在自己唇边停留了一瞬，留下一个若有似无的触碰。
　　陈释看着他的动作，喉结轻轻滚动。
　　“我能突破洛希极限，我不怕，也不在乎。”杨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哪怕小天体被大天体撕碎，碎片仍然会继续向前，化作无数星辰，围绕着大天体，成为美丽的行星环。”
　　陈释眉心微蹙，看着杨宥的脸出神两秒，重新将杨宥压在身下。一只手撑在枕边，另一只手抚过他的脸颊，像是要记住每一寸轮廓，指尖缓缓下滑，掠过脖颈，在颈动脉处停了一瞬，最终覆上左胸，掌心下是急促的心跳。
　　“杨宥……”
　　他们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汇。
　　陈释低下头，脸颊轻蹭着他的鬓角，随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有我在，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手继续向下探索，指尖在金属夹片上轻轻摩挲：“这就是你跟我借的东西吗？”
　　杨宥微微颔首。
　　“呵。”陈释的轻笑带着温热的气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道理你懂吧。”
　　杨宥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手指没入发间：“我也没说不还啊。要不……按先来后到，先还你点别的？”
　　陈释的手仍在流连，没有抬头：“什么？”
　　杨宥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两人目光相对。
　　“嗯？”
　　“我还欠你一个补充回答。”杨宥的指尖顺着他的下巴缓缓下滑，划过喉结、胸口、腹肌，每一处触碰都带着刻意的缓慢，“我之前说，我喜欢你，爱你，物理上的，心理上和情感上都不能没有你……至于生理上……”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温软的尾音：“我要尝试过才知道——”
　　陈释握住他手腕举过头顶，与他十指相扣，用一个深吻封住了后面的话。
　　这个吻很绵长，把未尽的字句都融进了交缠的呼吸里。
　　良久才松开，额头抵着额头。“那就现在尝试。”他嗓音沙哑，“我不保证过程会很温柔。”
　　杨宥嘴角弯了弯，眼底泛着光，呼吸与他交缠，“我不需要温柔，”声音贴在他耳边，“我要全部的你。”
　　窗外夜色沉浓，月光被云层遮着，只有床头一盏暖灯映着两人相依的影子。
　　陈释抬起眼，目光穿过凌乱发丝，与杨宥相视，仿佛确认这场交融不是幻梦。
　　呼吸在炽热的间隙里交织成诗，痛与快的边界逐渐模糊，濒临溃散的瞬间，他们同时睁眼，仿佛惧怕错过彼此灵魂出窍的那一霎。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杨宥蜷缩在陈释怀中，呼吸平稳绵长，整个人还陷在深沉的睡眠里，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枕边。
　　陈释先醒了，晨光里能看见杨宥耳后细小的绒毛。他凑近些，对着那片敏感的肌肤轻轻吹了口气，气息拂动了几缕散落的发丝。
　　温热的气流让杨宥在睡梦中蹙起眉，无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些许，声音带着没醒透的哑：“别弄，痒……”
　　刚刚逃离一点的身体被手臂轻易地捞了回来，重新纳入一个更紧密的怀抱。陈释从背后贴合上去，将人牢牢圈住，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还带着昨夜留下的痕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杨宥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连抗议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嗓音里浸透着疲惫：“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回应他的是背后胸腔传来的一阵轻微震动，陈释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