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祭青云-贵女逆仙录》阿筠阿云

2、锦心似玉

　　次日清晨，沈青筠照例先去母亲王氏房中请安。
　　踏入院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母亲责备的声音：“你平时不努力也就算了，大家闺秀为何偷跑去那种地方，你，李嬷嬷为了不看好她。”
　　“不关李嬷嬷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想去，强迫他们遮掩的。”屋里传来三妹青仪的声音，青仪偷跑出门又被抓了现行，此时王氏正在教训她。
　　“啪、啪”，房中有传来两声抽打声，和沈青仪呜呜的抽泣。
　　管事嬷嬷从房内退出，见到沈青筠，忙行礼问安：“二姑娘来了。”
　　沈青筠微微颔首，步入室内。王氏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拿着一把戒尺，见她进来，脸上冰冷。地上端正跪着的是沈青仪，此时眼泪婆娑，委屈的鼓着嘴巴。
　　“给母亲请安。”沈青筠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王氏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束，“周嬷嬷的课还有一个时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想陪母亲说说话。”沈青筠轻声道，转身看着沈青仪，“三妹妹又惹母亲生气了吗，母亲息怒。女儿今日找母亲，也是和母亲商讨五日后宫中赏菊宴的准备的，是否先放三妹妹下去。”
　　沈青筠主动汇报赏菊宴的准备，便不在责罚沈青仪了，只让她先回房思过。
　　“女儿这几日已经把行酒令、菊花的一些知识温习了一遍，赏菊宴的装扮、赏花的礼仪也准备妥当了。”沈青筠淡淡汇报道。
　　王氏满意点头，又细细叮嘱了许多宫中注意事项，从衣着配饰到言谈举止，无一遗漏。沈青筠安静听着，偶尔点头应声。
　　“母亲，青仪这是又做了什么错事了，惹得你不高兴。”交代完，沈青筠提道。
　　“这丫头，又偷跑去那杂耍卖艺的地方，这次还办起了丑，这让人认出是沈家人，我们沈家的面子往哪搁。青仪丫头还反驳我说过年的时候明明也带着你们这些孩子去那种地方。可那是年节特许，如何能相提并论？”王氏语气严厉，却并未真正动怒。沈青筠注意到，母亲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柔和。
　　过年时的灯会...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片段之一。
　　“三妹妹天真活泼，也许心性没收回来吧，母亲别介怀三妹妹这般性子了。也许再过几年就好了。沈家有一个这般活泼伶俐的姐妹，也让人看到沈家家风和睦呢。”沈青筠双手扶在王氏肩上，宽慰王氏道。
　　王氏微笑拍了拍沈青筠扶在肩上的双手。
　　沈青筠记得，八岁那年的元宵节，母亲难得地亲自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出门观灯。街上人潮涌动，各式花灯璀璨夺目。沈青仪兴奋地跑来跑去，而她紧紧牵着母亲的手，生怕走散。
　　“筠儿看，那是兔子灯。”王氏指着一个小摊，罕见地露出轻松的笑容，“喜欢吗？”
　　她点点头，母亲便买下了那盏灯，递到她手中。那一刻，母亲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头顶，温暖而短暂。
　　那盏兔子灯，她珍藏了许久，直到纸页泛黄，才不得不丢弃。
　　沈青筠转身告退，王氏吩咐李嬷嬷从边上柜子拿出了一个锦盒，给沈青筠带去给沈青仪。
　　“二姑娘，夫人吩咐，这是新得的舒痕膏，对瘀伤有奇效。”李嬷嬷低声道，“夫人说，给三姑娘带去，沈家的姑娘身上可不能有疤。”
　　沈青筠接过盒子，谢过李嬷嬷后离开。
　　沈青筠去看望刚刚被要求回房闭门思过的沈青仪。沈青仪此时正在房中对着窗子发呆，见沈青筠过来，也一动不动。
　　“二姐姐，我真羡慕你。”沈青仪忽然道。
　　沈青筠微微一怔：“羡慕我什么？”
　　“父亲母亲看重你，嬷嬷们也夸赞你，你总是能把事情做的那么妥协完美。”沈青仪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不像我，做什么他们看来都是惹祸。”
　　沈青筠轻轻握住妹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路罢了，姐姐还羡慕你呢。”
　　“羡慕我什么？”沈青仪鼓鼓嘴，回头望了沈青筠一眼。
　　“三妹妹不笨，只是不在意这些，所以敢哭敢笑，敢表达喜怒，虽常挨罚，却活得真实。三妹妹不过是用自己贪玩的表象来保护自己想要过得生活罢了。”她认真的看着沈青仪的侧脸笑道。
　　沈青仪听罢，得以的扬起下巴一笑，“他们都不懂我，就二姐姐你懂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沈青仪又慢慢靠在沈青筠肩上，轻声说，“二姐姐，若是你入了宫，我会想你的。”
　　沈青筠心中一软，伸手轻抚妹妹的头发。把母亲差李嬷嬷给到的锦盒交给青仪，“母亲担心打你下手重了，用这个涂抹祛疤吧”。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姐妹二人静静坐在石凳上，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年幼时的沈青筠何尝不曾想过勇敢点，选择自己想过的样子。可父亲似乎格外关注她，甚至安排了三个教习嬷嬷无微不至的观察约束着沈青筠的生活。在沈家兄弟姐妹看不到的地方，沈青筠可没少挨板子。父亲甚至授权教习嬷嬷，在沈青筠课业不好时，可随意责罚。
　　沈青仪不知道的是，沈青筠从小便没吃过一顿饱饭，为了保持身形窈窕，嬷嬷只让她吃到五分饱。为了学习礼仪，沈青筠常常一站就站一整天，嘴里还要背诵诗文。为了练琴，沈青筠付出可不比大姐少。
　　沈青筠朝着父母哭闹过，指责过教习嬷嬷的恶行，但是得到的是父母的忽视，年复一年，她早已学会将真实的自己深深隐藏。
　　十岁那年，父亲亲自考问她《千字文》。她一字不差地背完全文，父亲罕见地露出笑容：“此女聪慧，可堪大任。”
　　从那时起，她就明白，自己在父亲眼中不是女儿，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宝，需要精心打磨，以待来日进献皇家。
　　父亲要她成为完美的世家闺秀，她便做到无可挑剔；只有做到这样，心里才不会有那一分幻想，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远处，沈青姝的身影一闪而过。今日沈青姝被母亲安排参加世家子女的流水诗会，此时正准备出门呢。
　　这个五妹妹，永远在比较，永远不甘人后。沈青筠理解她的处境——庶出的女儿，若不奋力争取，便只能随意配个寻常人家，重复她母亲卑微的一生。
　　“姑娘，该用晚膳了。”丫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沈青筠放下笔，看着纸上工整的小楷，轻轻吹干墨迹。
　　她起身整理衣裙，对镜检查自己的仪容。镜中的少女眉目沉静，姿态端庄，正是沈家需要的那个二小姐。
　　“走吧。”她轻声道，推门而出。
　　门外，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在青石路上摇曳，如同一只被束缚的鸟，挣扎着想要飞向远方，却被无形的线牢牢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