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他仗势欺人》知夏啊

4、第4章 泼冷水

　　一路上，亭台楼阁，曲径回廊，皆是她记忆中不曾有过的轩丽气象。

　　这便是怀化大将军府。

　　刚到锦熙堂院门外，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隐约的谈笑声，夹杂着年轻女子清脆的嗓音，想来是姐姐苑似兰与姐夫已然到了。

　　通传声落，苑初虞垂眸敛衽，迈步而入。

　　刹那间，堂内说笑声微微一滞，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关切，有好奇，有审视，亦有不加掩饰的打量。

　　她感受到一道尤为灼热的视线，抬眼望去。

　　只见主位下首，一位身着大红遍地织金缠枝牡丹纹襦裙的少妇猛地站起身，正是新妇装扮的苑似兰。

　　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苑初虞微凉的手。

　　“皎皎！”苑似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

　　“身子可大好了？脸色怎么还这般苍白？”

　　这毫不作伪的关切。

　　她虽有些不适，但还是反手轻轻握住姐姐温暖的手。

　　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软声道：“阿姐，我没事了，只是……还有些事记不真切，头时而发晕。”

　　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主位上，鬓发如银的老夫人目光看似慈和。

　　下首右边，坐着二叔母姚氏，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的褙子，依旧是一派端庄温婉。

　　只是在她进来的瞬间，那唇角完美的笑容似乎凝滞了极短的一瞬。

　　左边坐着的妇人应当是三叔母高氏，前几日三叔母派人过来探望过，只是未曾得见真人。

　　她一身墨绿色的褙子，颧骨略高，眼中不带笑的模样看着颇有些凶态。

　　姚氏身旁，坐着一位与苑初虞年岁相仿的少女。

　　应当是她的堂姐，二房嫡女苑知秋。

　　一身水红色绣折枝梅的衣裙，衬得她容貌更显娇艳。

　　只是那眉眼间的骄矜在看到苑初虞这身素净打扮时，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一丝轻蔑。

　　而在苑知秋下首，坐着几位堂姐妹。

　　其中一位穿着豆绿色衣裙，容貌清秀却气质怯懦的少女，是她的庶妹苑清溪，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另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裳，圆脸杏眼的，是三房嫡女，她的四妹苑姝窈，眼神里充满了直白的好奇。

　　左边，则坐着三叔母高氏。

　　她一身墨绿色杭绸褙子，颧骨略高，嘴唇紧抿，即使不说话也自带三分凶相，与姚氏的温婉形成鲜明对比。

　　她目光在苑初虞身上扫过一瞬便不再看她。

　　再旁边，便是那位身着宝蓝色直缀，面容俊朗、气质温文的年轻男子——

　　姐夫纪望槐。

　　他含笑望来，目光清正温和。

　　“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瞧瞧。”老夫人发话，声音温和。

　　苑初虞依言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姿态柔弱，礼仪却分毫不差。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叹道：“瘦了许多。既身子不适，记不清事便慢慢想，万事有祖母在。”

　　“谢祖母怜惜。”苑初虞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脆弱。

　　姚氏此时也笑着开口：“是啊，皎皎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瞧着气色虽弱了些，但这份沉静气度，倒是更显稳重了。”

　　苑初虞抬起眼，迎向姚氏的目光，眸色清澈见底，带着全然的陌生与一丝因被关注而显出的无措。

　　轻声问道：“二叔母……我落水前，可是个不稳重的人么？所以现在稳重些，不好吗？”

　　她问得天真，仿佛只是不解长辈的担忧。

　　姚氏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用锦帕掩了掩唇角，笑道：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从前只是性子活泼些，最是烂漫可爱，叔母自然是盼着你好的。”

　　“哼。”一声清晰的冷哼从三叔母高氏那边传来，她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烂漫可爱？二嫂你就是太宽厚。要我说，从前的皎皎是活泼得过了头，没个大家闺秀的矜持，如今这般安静些，我看着倒顺眼不少。”

　　她这话像是在赞同苑初虞现在的样子，实则将她从前贬得一文不值，还顺手踩了姚氏的宽厚一脚。

　　苑知秋见自己母亲开了腔，也忍不住跟着帮腔，语气带着惯有的娇纵和一丝酸意：

　　“三婶娘说的是呢。从前皎皎妹妹眼里哪有我们这些姐妹？走路都带着风，恨不得横着走。如今倒是……学会看人脸色了？”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在苑初虞那身素净的衣裳上转了一圈，

　　“只是这身打扮，未免也太素净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将军府苛待了嫡女呢。”

　　这话就说得有些刻薄了。

　　苑似兰眉头立刻蹙起，刚要开口，却被苑初虞轻轻捏了捏手心阻止。

　　苑初虞面上依旧是一片懵懂的纯然，她转向苑知秋，眨了眨清澈的杏眼，带着几分困惑和认真的语气软软问道：

　　“这位……是知秋姐姐吗？对不起，我很多事不记得了。原来我从前那么惹人厌吗？

　　竟然让姐姐这般记挂……落水醒来，只觉得身子虚，穿不得那些鲜亮颜色，也怕吵闹。

　　若是从前不小心得罪了姐姐，姐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个病人计较才好。”

　　她一番话，将自己摆在病人的弱势位置，语气诚恳又带着点自嘲的可怜，反倒显得苑知秋的咄咄逼人十分小家子气。

　　苑知秋被噎了一下，脸上青红交错，想反驳又碍于在场的长辈和姐夫，只得狠狠瞪了苑初虞一眼，悻悻地闭上嘴。

　　一直安静坐着的庶妹苑清溪，此刻却怯怯地开口，声音细弱蚊蝇：

　　“三姐姐……你忘了么？上次爹爹回来给了我一匹上好的云锦，你说我配不上云锦，要从我手里抢了去，说要裁成帕子……

　　如今，如今姐姐若是喜欢素净，那匹料子我还留着，送给三姐姐可好？”

　　她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觑了苑初虞一眼，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这话看似是在示好，实则是在众人面前又给从前的苑初虞扣上了一顶欺凌庶妹的帽子。

　　厅内气氛顿时更加微妙。

　　苑初虞心中冷笑，这府里的牛鬼蛇神，果然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

　　她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更加茫然和一丝受伤的神情，看向苑清溪，轻声道：

　　“五妹……我，我竟还做过这样的事吗？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若真是如此，我向你道歉。那料子既是你的，自然该是你的，我如今也用不上那样好的东西了。”

　　她语气低落，带着病弱的自责，让人不忍苛责。

　　老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手中佛珠慢慢捻动，淡淡道：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皎皎如今病着，需要静养，那些陈年旧账还提它做什么。既然人齐了，便开席吧，别让姑爷久等。”

　　老夫人一发话，众人立刻收敛了神色，纷纷称是。

　　苑初虞乖巧地应了声，垂下眼睫，有些头疼。

　　这原身还真是个会惹事的，几乎将各房姐妹得罪了个遍，如今这苦果，却要她来品尝。

　　不过如今她占着这具身体，自然是要给原身一个体面的交待，调查出她的死因，再报她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