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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跋扈的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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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池。
这个名字让苑初虞的心微微一缩。
脑海中没有任何记忆,但一股莫名的寒意却顺着脊椎爬升。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茫然,轻轻摇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恍惚记得……水很冷,四周很暗……”
王氏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后怕:
“许是春日里池边景致好,你去散心,一时不察也是有的。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实在太不经心!”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话里的分量却重了。
目光并未锐利地扫向谁,只是平静地看向侍立在侧的菘蓝和白薇,却让两个丫头立刻感到压力,屏息垂首,不敢抬头。
“主子年纪轻,心思活泛,身边服侍的人却不知劝阻、不知紧跟,便是最大的失职。”
王氏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幸得祖宗保佑,三小姐平安醒来,若真有差池,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这番话,听着是敲打奴婢,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将失足落水这个结论,温和却坚定地植入现场每个人的心中。
苑初虞的心却愈发清明。
越是如此刻意地引导,越是彰显此事绝非意外这般简单。
高门大院里的龌龊,往往就包裹在这等看似合情合理、关怀备至的言语之中。
她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声音愈发柔软无力:“二叔母,别怪她们了……我现在只觉得精神短,想再歇息片刻。”
王氏见她面露倦容,确是需要休息的样子,该探的也探了,该定的调子也似有若无地定下了,便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既如此,你便好生歇着。万事都以养好身子为重。”
她说着,又细致地吩咐了两个丫鬟好生伺候,若有任何动静立刻回禀,这才带着一身清雅的香气,仪态万方地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
苑初虞靠在软枕上,望着王氏离去的方向,目光沉静。
菘蓝和白薇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苑初虞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我落水的时候……你们真的,没在我身边吗?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害怕。”
菘蓝和白薇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菘蓝咬唇道:“那日您午歇后说想吃荷花酥,奴婢便去小厨房盯着他们现做。
白薇是被林嬷嬷叫去核对大小姐嫁妆单子上的一处疏漏了。
奴婢们离开时,您还在榻上睡着……谁知、谁知就一会儿功夫……”
苑初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的恍然:“原来是这样……定是我自己贪睡,又不小心……怪不得你们。”
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姐姐大喜的日子,府里忙乱,你们也要谨言慎行,莫要再惹是非,一切等姐姐顺顺利利出了门再说。我累了,想再歇会儿。”
菘蓝和白薇连忙应下,为她掖好被角,放下纱帐,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守着。
帐幔垂下,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苑初虞在昏暗寂静中睁着眼,眸中一片冰冷清明。
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精准地调开了她所有贴身心腹。
荷花酥?落水前她或许确实提过,但这太过巧合。
核对嫁妆单子?长姐马上出嫁,院里忙乱,借调一个识字的丫鬟帮忙,无人会起疑,甚至显得二房处事周全。
好周密的手段,好精巧的算计。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是有人利用了她可能存在的贪玩心思?
还是……她原本就与什么人有约,必须屏退左右?
冰冷的恐惧丝丝缕缕缠绕上来,但被一股更强大的决心压下。
她已死过一次,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没什么可怕。
从今往后,再无洛锦春,只有苑初虞。
而眼下,这失忆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和探查真相的幌子。
她需要信息,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还需要知道,原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接下来的两日,苑初虞依旧以静养和恢复记忆为由,深居浣花居。
她从菘蓝和白薇小心翼翼的只言片语中,艰难地拼凑出原身的形象——
一个被宠坏了、嚣张跋扈的将军嫡女,目中无人,仗着身份在府里横冲直撞。
她不再直接追问落水之事,以免打草惊蛇,只以忘了规矩,恐惹笑话为名,让两个贴身丫鬟轮流为她梳理府中错综复杂的人事网。
从二叔苑正澜在工部的职权、三叔苑正文的任职,到各房妻妾的来历、子嗣的排行年岁、彼此间微妙的关系亲疏。
再到府中有头脸的管事嬷嬷、各院主子身边得用的心腹……
她尤其留意莲心池左近当值的仆役名单,以及落水当日各院是否有异常的人员走动。
这些探查需得万分小心,只能借由白薇和菘蓝在闲谈中旁敲侧击。
到苑似兰回门日清晨,晨曦微露,苑初虞便已起身。
她静立于菱花镜前,任由菘蓝为她梳理长发。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却因伤病初愈,褪尽了往日的张扬明烈,只余下几分易碎的孱弱。
她亲自选了一身月白底绣淡紫色缠枝兰花的交领长衫,下系同色系百迭裙。
腰间仅以一根浅紫丝绦松松系束,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
青丝挽作简单的垂鬟分肖髻,斜簪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病容,却不显半分夺目。
这一身淡雅,与她记忆中原身可能偏好的秾丽华美大相径庭。
却恰恰将她周身那股因遗忘而生的沉静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小姐,这样穿是不是太低调了?”菘蓝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苑初虞对着镜中那双过于沉静、甚至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眸微微颔首。
“就这样,很好。”她轻声应道,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清冷中带着一丝蓄势待发的意味。
戏台已搭好,她这位失了忆的苑家三小姐,是时候登场了。
踏出浣花居的门槛,初夏微暖的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苑初虞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着久违的、毫无阻碍的天光。
廊下洒扫的婆子、穿行而过的丫鬟,见到她皆是一愣,随即才慌忙垂首行礼,眼神中却难掩惊异与探究。
她只作未见,扶着菘蓝的手,步履从容而略显虚浮,朝着老夫人所居的锦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