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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灵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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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玉心中微凛。她自认行动足够谨慎,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怎会甫一入城就被盯上?
眼前男子身形挺拔如松,玄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线条,墨发高束,一丝不苟,眉宇间凝着公事公办的肃然。
‘麻烦。’灵玉下意识判断。并非畏惧,只是初来乍到,不愿横生枝节。
念头电转间,她已行动。素手掐诀,身形如水纹波动,瞬间淡去。再凝实时,已在数十丈外的屋檐阴影下。她并不沿大道奔逃,专挑那些狭窄、曲折、甚至看似不通的暗巷,身形如烟,飘忽不定。途中更幻化出数道真假难辨的虚影,分射不同方向。
掠过一处热气蒸腾的包子摊时,那面食的暖香勾得她动作一顿。几乎是本能,纤指轻勾,一个刚出笼、白胖滚烫的包子便落入掌心。
“嘶——”灼热感刺痛皮肤,她低吸口气,忙不迭地将那烫手山芋在两手间倒腾,步伐却未停,继续在光影交错间穿梭,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眼角余光里,街市喧闹鲜活。各色花灯流光溢彩,映照着往来行人带笑的脸,小贩吆喝声、孩童嬉闹声、远处隐约的丝竹声……织成一幅她未曾见过的繁华图景。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真想停下脚步,融进这片人间烟火里瞧个仔细。
‘可惜,得先甩掉尾巴。’她按捺下好奇,提速离去。第一次踏足人间,竟落得如此仓惶境地。细想来,身后那人气息虽冷冽,却并无必杀之恶意,自己未必不能应对。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灵识本能的直觉在无声示警——远离他,现在还不是碰面的时候。
她向来信从这份直觉。于是,便在这座陌生的城池里,上演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追逐。
迂回绕行,几乎横跨半座锦城,确认那如影随形的锁定感彻底消失,灵玉才缓下脚步。心神一松,强烈的饥饿感顿时席卷而来,腹中鸣响如鼓。
她寻到一处临河的安静角落,倚着冰凉的石栏,总算能安心品尝那已微温的包子。面皮松软,肉馅咸香,简单的滋味却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刚咬下第二口——
“咔嚓!”
年久失修的石栏竟不堪重负,骤然断裂!灵玉全无防备,“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整个人栽进了初春冰凉的河水里。
事出突然,她在水中载沉载浮,呛了口水,脑子里一片空白。河水于她其实并无威胁,反而有种奇异的亲近与自在,只是这落水的方式实在……有失体面。
“有人落水了!快!”河面上,一艘恰经过的乌篷船传来汉子急促的呼喊。船桨破水,迅速向她划来。
未等她施展手段,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已抓住她的胳膊,稳稳地将她从水中捞起,拖上了船板。灵玉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贴在额前脸颊,模样甚是凄惨。
救她的渔家大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黝黑的脸上满是关切与责备:“姑娘啊,有啥想不开的非走这条路?年纪轻轻的,可不敢做这傻事!”
灵玉一怔,这才明白对方是误会她投河自尽,顿时哭笑不得,张了张嘴,却发觉无从解释。
“当家的,快别念叨了,先让姑娘换身干爽衣裳,仔细着了寒气!”一个系着粗布围裙、面容慈和的大嫂从船舱钻出,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葛布衣裙,语气带着嗔怪与心疼。
灵玉被大嫂拉进狭窄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船舱,换上了带着皂角清香的干燥衣物,又接过一碗滚烫的姜汤。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河水的冰冷和落水的窘迫。
船家夫妇姓王,以打鱼和短途货运为生,舱里还有两个光着脚丫、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她的娃娃。皎洁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也温柔地笼罩着这艘小小的乌篷船。听着王大哥絮叨着今年的渔汛、码头的见闻,听着大嫂温和地补充,伴着两个娃娃稚气的插话,灵玉捧着温热的陶碗,感受着这份朴实无华的善意,心中那点因被莫名追赶而生的慌乱与郁闷,竟似被这河风月色涤荡而去,只余一片宁和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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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桐确实是没料到,那瞧着身形单薄、气息温和的女子,遁走起来竟如此……迅捷刁钻。
他身为锦城观星阁所属的二等护卫,职责便是协助观星师巡查、处理城中一切异常灵力波动。今日这任务,是他的直属上司,亦是授业恩师,天未亮便特意交代的,命他于特定时辰在那巷口等候,会有一名形迹特殊的女子经过,务必拦下仔细盘问。
起初瞥见那身着家丁服饰的身影时,他并未立刻警觉。然而,多年与各路仙官精怪打交道所磨砺出的敏锐直觉,让他捕捉到一丝极淡、却迥异于常人的清灵之气。眼见对方指间微动,法诀将成,情急之下,他未及多想,佩剑已然出鞘相向。
此刻冷静回想,确实过于鲁莽。那女仙官虽施法遁走,但过程中并未显露半分杀气,被他剑锋所指时,眸中掠过的亦是惊诧多于敌意。如今细品,其气息澄澈温润,倒不似奸邪之辈。
‘唉,’丁桐心下微叹,‘许是这半年来接连经办数桩大案,遇上的尽是些凶戾顽徒,不免有些风声鹤唳了。’
然仙家之事,最忌以貌断之。他自知修为尚浅,单凭一面之缘、一气之感,实难妄下论断。若师尊在场,以其慧眼,定能窥其本源。
说起师尊,乃是晋城公认的高士,只不知此次又是从何处卜得如此精准的玄机,直言会有一“关键人物”于此现身。如今人跟丢了,且对方隐匿手段极高明,竟未留下丝毫可供追踪的灵力残迹。
“果然非比寻常。”他低声自语,倒未觉多少挫败,反升起一丝郑重。既然独自难以寻获,不如先返观星阁如实禀报,请师尊与诸位观星师定夺。有他们坐镇,料想不至生出大乱。
思定,他整了整腰间佩剑,转身朝城中那座可仰观天象的巍峨楼阁疾步而去。夜色渐浓,晋城万千灯火在他身后蜿蜒流淌,恍若星河倒泻。方才那场短暂的相遇与追逐,便如一颗微小石子投入这光之河流,漾开几圈涟漪后,终是湮没于这片人间繁华之下。
只是他未曾察觉,在他离去后不久,一道矫健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巷尾,银亮的毛皮在月光下一闪而逝,朝着灵玉落脚的河岸方向,轻盈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