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半甜雪梨

4、茶香试探

　　晨光熹微，茶香在花厅中袅袅盘旋。

　　沈熹宁执起越窑青瓷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盏中，动作如行云流水。她将茶盏轻推至周甫安面前：

　　“周公子昨日这份礼，着实令人意外。”

　　周甫安执杯轻嗅，眼底掠过赞赏：“明前龙井，姑娘好茶艺。”

　　“不及周公子的手段。”沈熹宁不动声色地又斟一盏，“连沈家内务都能如观掌纹。”

　　窗外鸟鸣啁啾，厅内一时寂静。周甫安轻抿茶汤，忽道：

　　“三年前兰亭文会，姑娘一局‘星罗棋布’，至今令人难忘。”

　　沈熹宁执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

　　“那日姑娘执白，第七十二手的一着‘小飞’，破了在场所有棋手的推演。”他抬眼，目光清亮如泉，“不知如今，可还下棋？”

　　她缓缓放下茶壶。原来他记得这般清楚。

　　“周公子今日，是来叙旧的？”

　　“是来求教。”他自袖中取出一本绢面棋谱，“这是当年那局棋的复盘，添了些浅见，请姑娘指正。”

　　棋谱摊开，密密麻麻的朱批映入眼帘。沈熹宁眸光微动，这些见解，竟与她这些年的心得暗合。

　　“公子既精棋道，当知观棋不语的真意。”

　　“自然。”周甫安浅浅一笑，“所以今日，只论棋，不论其他。”

　　午后，沈峤怒气冲冲闯进书房。

　　“熹宁！你为何断我月例？”

　　沈熹宁头也不抬：“堂兄既能将铺面抵押给汝南钱庄，想来不差这些银钱。”

　　“你！”沈峤面红耳赤，“那是周家设的局！”

　　“哦？”她终于抬眼，“堂兄是说，周公子持刀逼你画押？”

　　沈峤语塞，半晌恨恨道：“你引狼入室，迟早悔之莫及！”

　　“不劳费心。”她垂眸继续翻阅账册，“倒是堂兄欠下的赌债，该早作打算。”

　　夜色渐浓，沈熹宁独坐窗前，指尖轻抚那本棋谱。

　　流萤悄步近前：“姑娘，查清了。峤公子的赌债，确实与周家无涉。”

　　“知道了。”

　　烛火摇曳，在棋谱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周甫安此人，恰似一局珍珑，每一步都出人意表，却又暗合棋理。

　　她翻开末页，忽然怔住。空白处添着一行清隽小字：

　　“棋局虽妙，不及姑娘当年兰亭一语。”

　　当年一语？

　　沈熹宁蹙眉沉思，忽然忆起三年前兰亭那场急雨。莫非是那时……

　　窗外传来细微响动，她警觉抬首：“何人？”

　　“是我。”周甫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观天象，明日恐有骤雨。想起姑娘院中那几株素心兰尚未移入室内…”

　　沈熹宁推开支摘窗，见他提着羊角灯立在细雨中，青衫肩头已洇湿一片。

　　“周公子对几株兰草倒是格外上心。”

　　“名品难得。”他仰首望来，眸中映着灯火，“自当珍之重之。”

　　雨丝斜斜飘入窗内，带着沁人凉意。沈熹宁凝望着雨幕中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许久未曾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