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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楼遇恩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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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卫宁盯着彭长安慌张的背影,在心里反复回想她的那句话,不禁眉头越皱越紧。
他简单巡过街之后,疾步回到衙门,迎面碰上刚刚退堂的郝知县。
“知县,最近城中消失的那几名女性是否有下落?”
郝知县冷冷回道:“你怎么还抓着这事不放呢,都过去多久了。”
顾卫宁拱手做礼,恭敬回道:“知县,小的今天在街上碰到一名可疑女子,兴许能从她身上找到这案子的突破口。”
“罢了罢了,”郝知县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样的线索你已同我讲过无数个,可每一次都无疾而终,像那天边飞骋而过的苍鹰,只见其影,未见其身。这案子怕是只有老天才能看得清。”
“正因如此,才需我们为民做主,把那遮在悬案上的尘土全都掸去,让老天看个透亮,”顾卫宁请抬眼看了一下知县,咽了下口水继续试探道:“可否应允小的再查阅一次卷宗?”
郝知县狭小的眼此刻瞪得溜圆,八字眉连在一起,“本官才是知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收起你这犟根。此案无需再提,除非你想脱了这身官服。”
说完他拂袖而去。
顾卫宁弓着的腰一动不动,直到腰背酸痛不已。
这一躬是给那些至今杳无音讯的女子们鞠的。
从两个月前开始,衙门就陆续接到家中女子失踪的报案,大多是穷苦人家。
这样的案子没什么油水,衙门里没人愿意接。
顾卫宁向知县自举,接过了这盘烫手山芋,只是他没想到这会成为自己至今最大的心结。
案子至今未结,他上街巡逻遇到百姓时,这腰怎么也挺不起来。
他扶着发麻的腰坐在衙门口的台阶上,手抚上身旁的狻猊,一心想着那些消失的女子在哪里,刚刚跑走的女子又在何处。
想得过于聚精会神,那目光坚定得好似穿过宽街窄巷,路过熙攘人群,直直瞄在彭长安身上。
此刻,逃到城中心的彭长安也有了感应,觉着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忽然向后瞧去,跟踪的人闪躲不及,僵硬地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得。
彭长安和身前的这位面面相觑,张了张黏在一起的嘴唇,试探性地问道:“爹?”
她不太确定的原因是面前的彭孝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梁上粗糙地敷着一块草药渣,像是刚从旁人的拳头底下窜逃而出。
彭孝义刚刚还很心虚,现在倒发现后直接破罐子破摔,变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你给我过来!孽畜,谁让你跑的?”
他拖着不太利落的腿,边往前走边喊。
彭长安看他这样子,明白了,定是那两个人贩子回去收拾了他一顿。
她心理莫名地产生一种解气的感觉。
但还不够。
“我长着腿当然要跑,难不成还要定在那等着让人抓不是,而且——我现在还要继续跑。”
说着,她一转身向人群更密集处奔过去。
彭孝义追不上,但心眼子多,他冲着人群大声喊:“抓小偷!抓小偷!”
大部分人置若罔闻,但还是有几个热心的立即把彭长安围住。
“姑娘,你抢老人家的钱,哪里还有礼数?”
“这位……小二……说的是……这个理。”
彭孝义气喘吁吁地凑过来,拍了下刚才说话人的肩膀,应和着。
“他是我亲爹,要把我卖掉,你们这些人又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仅一天的功夫,彭长安的性子就变了不少,从前的那份唯唯诺诺被她收起,现在露在外面的是泼辣和率性。
众人听闻此言,调转了话锋,又开始对着彭孝义指指点点。
“跟我回去!”
彭孝义用足了力,拽得彭长安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她就势躺下,纹丝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你拉我扯,可彭长安的力气终究抵不过常年做活的彭孝义,混乱中她死死抱住其中一个围观群众的小腿。
刚好是方才那个小二。
彭长安眼瞅着就要被拖走,她仰头看向小二,眼中都是惊恐,不停地重复着:“救救我……”
小二心软,一嗓子喊停了所有吵闹声:“我买!”
彭孝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一声:“你这个杂役可买不起。”
“那我总能吧。”
周顺尧甩着扇子,幽幽从小二身后走出,他穿的最为气派,眉宇间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东家,小的一时冲动……”
小二俯首,恭敬地说。
“你做得甚好。”周顺尧对小二说完立即收起温和的语气,不屑地朝着彭孝义扔了袋银子,“够了吧。”
“够了够了,多谢大人。”
彭孝义咧着牙一瘸一拐地走了,看都不看彭长安一眼。
彭长安对着他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嘴,这哪里是爹,分明和刚才的人贩子毫无二致。
“姑娘,快起来。”
她被小二扶起来,深鞠了一躬道:“多谢恩人。”
“东家才是你的恩人。”
彭长安顺着小二的手势看过去,刚好对上周顺尧有些惊诧的目光。
众人也一齐看过去,皆鼓掌大呼:“醉恩楼的东家真是大善人。”
彭长安被裹在欢呼声中,往前挪了几步想单独致谢,可不想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扭头就往店里走。
小二连忙跟上,彭长安紧随其后,“恩人,你们店里还缺伙计吗,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姑娘赶巧了,缺着呢。”
彭长安的眼睛又亮起来,吃苦她从来不怕。
“可……这位东家同意吗?”
她盯着正在上楼的周顺尧说道,面色带着些愁容。
小二悄悄地回:“东家没说不行那就是行,他心好,只是不太近人罢了。”
“谢谢恩人。”
“叫我小冬吧,姑娘怎么称呼?”
“长安。”
这一天里,彭长安都跟在小冬的屁股后面,看他怎么迎来送往,店里忙的时候学着他的样子当起了跑堂。
汗水泪水都被她甩在身后,竟有了些许的安心。
这大大的京城里,也算是有了自己小小的落脚之地。
她逐渐放开,招呼客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声声传入楼上周顺尧的耳中。
他侧头向下看去,贫苦人他见过太多,今日原本不想掺和进来,只是她的面容和心中之人实在太像。
最后一桌客人终于散席,桌子上的菜几乎是原封不动。
彭长安终于坐下,跑了一天的小腿现在开始发酸。
她等不及询问,撕下客人剩的鸡腿就开啃,嘴角挂着油渣。
“长安,厨房有新鲜的菜肴,不必吃这剩下的。”
小冬过来喊她,却反被她拽到身旁坐下。
“这么大一桌子多浪费啊,吃这个挺好。”
嘴里塞着东西,她吐字并不清楚,可说话的欲望一直居高不下。
“小冬,你在这多久了?”
他想了一会,回到:“久到记不清日子了,只记得是东家把我捡回来的,那时候我还在街口要饭呢,差点就饿死了。”
彭长安咀嚼的速度慢下来,看小冬一脸轻松地说出这些话,自己心里倒先有些不忍。
“东家真是个好人。”
“我现在唯一能报答东家的就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小冬看向楼上周顺尧的房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彭长安:“那我也听东家的话!”
小冬低头浅笑但不语,默默把茶杯向她移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