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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冤家重逢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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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边刚泛起些白光的时候,醉恩楼和这天光一起醒了。
楼下大堂中响起淅淅索索的杂音,昏暗中有一个纤弱的身影,拿着抹布穿梭在桌椅之间。
早晨的天还有些凉意,可她的额头已聚满汗珠。
店内的静谧被忽然的推门声打断,小冬急急忙忙从房里出来,手上慌张系着衣服扣子。
等他走了一半楼梯后才看见,店里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彭长安正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用手掌空扇着风。
“长安,怎起的这么早?”
“昨天忘记问清早开门时辰了,想着干脆早点起,别误了。”
小冬边往大门边走,边回:“无定时,我何时起何时开,今早我起的有些晚,还怕来不及呢,还好有你。”
话毕,他推开酒楼正门,金黄色的阳光一股脑溜进屋内,地砖上的尘土飞扬在这光中,旋转漂浮。
“长安,我去烧些茶水,要是来了客人,你招呼一下便可。”
彭长安看得有些入定,小冬和她说话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轻声回了声“好。”
她移步到门边,站在阳光里,头靠在门框上,盯着有些冷清的街,等着迎客。
街上渐渐响起了各种叫卖声,行人来来往往,彭长安就这么看着,脸上带着笑。
人人都爱大富大贵,可此时彭长安只觉得这样便是最好的了。
忽的空中传来脂粉香,不是轻缓地萦绕在人前,而是像瓢泼大雨般猛地朝人袭过来。
彭长安轻皱几下鼻子,扇着手想把香味赶远些,但不知为何,那味道倒像是离她越来越近。
她转过身想回屋拿把扇子,刚抬脚就被人叫住。
“姑娘。”
彭长安听见这有些浑厚的声音,一回头却看见一位女子站在面前,个头比自己高出不少,戴一黑色面纱,面纱随着话音轻轻摆动,但看不清眼前人的具体相貌。
“这位客官,”彭长安迎上去,下一秒立刻屏息不语,因为此人正是那香味的来源。
“姑娘,我刚落脚京城,走了大半天,想来讨碗茶喝,不知是否方便?”
彭长安心里定是同意的,但毕竟自己只是打杂之人,她回头朝小冬望去,小冬笑笑点头,她这才敢松口。
“方便,客官您里边请,我去倒茶。”
彭长安原本给她找了个窗边清净的地方,她没过去,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下。
回到庖厨的时候,彭长安远远看着那人,想到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这京城中漂泊无依,心中酸涩之情生起。
她从笼屉中取出两个肉包子,放在餐碟中,和茶水一齐送过去。
“客官,请慢用,包子我请你。”
那女子微微起身行礼,“牡丹谢过姑娘。”
彭长安躬腰回礼,和牡丹吐出自己姓名后补道:“眼前的牡丹比那园圃中的更香更美呢。”
牡丹眼神中闪过一丝动容,垂眼浅笑。
一会儿的功夫,整条街彻底醒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像潮水般从耳际涌过。
彭长安倒腾着有序的步伐,来往在各桌客人之间,看着所有客人均已落座之后,她轻靠在柜台上,扭一扭有些发僵的脚踝。
刚缓下一口气,从堂中突然传来尖锐地碗碟碎裂声。
随即有一剽悍男子手掌拍在桌子上,嘴里喊着:“小二!这什么破位置,能熏死人!”
他脸上的横肉跟着话音颤动,从嘴中溅出来的唾沫飞到桌上、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那剽悍男子,他旁边位置上的牡丹深深低着头。
彭长安连忙赶过去,点头哈腰询问起缘由:“客官,这是……”
“我起个大早来酒楼,刚坐下就闻到这么刺鼻的味,来你也闻闻。”
他把彭长安往自己凳子边上拽,“我饭菜的香味全被盖住了,那我还吃个屁啊!”
“客官,”彭长安好言好语地说:“既然这样,那左边还有空闲的位置,不妨您……”
彪悍男子又狠狠拍了桌子一巴掌,吼道:“我不换,就坐这!要走也是让她走!”
牡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将筷子轻放在碗碟之上,一举一动中香气也随着弥漫。
她斜着瞟了剽悍男子一眼,悠悠开口:“香味再浓也好过你这满身的恶臭。”
“你说什么?!”
剽悍男子不自然地嗅了下自己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往前迈了几步,想要用拳头发泄自己的火和羞愧。
牡丹丝毫不惧,站起后竟比那男子还要高出一些,“我说你这身衣裳都发酸了,不知已经穿了几个年头不曾换过,不过——倒是和你这副穷酸样相配得很。”
剽悍男子气得胡须发抖,用尽了力朝牡丹肩膀推过去,牡丹失衡往后一仰,差点跌过去,还好彭长安及时拉了一把。
“你这脏手碰了我的衣服,沾上了香气,也算是你的福份了,怎么还不谢恩啊?”
牡丹嘴上未曾吃亏,手上也谋筹起来,端起热茶朝剽悍男子泼过去,正中面中。
场面一下变得更加混乱,两人就差扭打在一起。
大堂中其余人有的把这当成了下酒菜,有的怕被牵连到早早结了账,还有的专心吃着自己的饭,闲吵捂住了耳朵。
两个人的争吵声愈来愈大,大到过路人皆频频驻足探视,把酒楼门口堵个严严实实。
随着人群聚集地愈发密切,巡街的顾卫宁远远就注意到此处,加快步子挤进堂内。
“发生何事?”
牡丹和那剽悍男子却一齐缄默了,谁也没率先告状。
彭长安更是不敢吱声,随着顾卫宁走近一步,她的双膝便弯曲一分,都快要蹲在地上。
小冬这时候才从旁处跑出来,“顾大人,怎么还惊扰您了,原是两位客官讨论琐事声音稍大了些,无事发生。”
“那这满地的碎碗又是为何?”
“是小的打碎的,这不来往的客人太多,一直没来得及打扫。”
顾卫宁半信半疑地环视着大堂,刚才看热闹的人纷纷避开他的眼神,沉默不语。
目光向下扫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卫宁径直绕到桌子另一边,惊喜地看着挡着脸的彭长安,神情有些激动,“你……”
趁他犹豫的片刻,彭长安已跑到小冬身后。
“这是本店新来的小二。”
小冬礼貌和他介绍道。
顾卫宁因着身边的杂人太多,又觉着彭长安对自己有敌意,此刻并未直接问出当日之事,只是点点头。
“以后万不可这般吵闹,伤着人便不好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彭长安一眼,扶着刀重新回到街上,但并未走远。
小冬深躬回了句:“是。”
店里的嘈杂声重又响起,但比之前小了许多。
“见到衙役屁都不敢放一个,到底是妇人。”
剽悍男子牙又痒痒起来,话是咬着牙根吐出来的。
彭长安刚才见他对牡丹的样子就已经有些厌烦,此刻听了这话更是耐不住想呛声的欲望。
还没等牡丹开口,她便先开口:“妇人又如何,你还不是生于妇人,养于妇人?”
剽悍男子立马调头,瞪着眼珠子从鼻孔中呼出粗气,“这还没你说话的份!”
小冬迎上前,从怀中掏出账本,“客官,小的倒是有话要说,没记错的话您这个月在本店已经赊了十两银子,您看这银子……”
“我……我过些日子定会还的。”
“正是,小的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有赊就得有赚,本店还指着其余这些客官养着呢,这一大早吵得大家都食之无味,不如就结尾于此,您意下如何?”
剽悍男子没吱声,没好气地往桌子上丢了几个铜板,甩了下袖子一摇一摆离开了。
牡丹紧随其后。
小冬把茶壶递给彭长安,拍了下她肩膀,“这我来打扫,你去那边吧。”
彭长安现在听到小冬的话觉着格外安心。
她还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把他当成亲哥哥般信任。
但小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