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筑音

43、番外:半生缘一世情(上)

　　初识年少轻狂时

　　耶律隆绪蜷缩在山洞的深处，浓浓的寒意渗入骨髓，他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游离出躯体，再也控制不住沉重欲阖的双眼。如果就这般睡去，也许会从此长眠不醒。他吃力的坐直身躯，再重重向山洞的岩壁靠去，突起的岩石刺入后背，剧烈的痛楚维系住了他混沌意识中的一丝清明。山洞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如果是友，他便得救了，如果是敌，他则必死无疑．屏息凝神望着洞口，出乎意料的，一个碧衣少女牵着马跑了进来，衣襟发稍落下点点水滴。她捋着长发上的水，双眸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他。思虑了片刻，她脱下衣服拧水，微弱的光从洞□□入，美丽胴体在微光中，散发着诱人光泽。若在平时，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热血贲张，但此刻．．．．．．隆绪无声苦笑，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禁不住轻哼一声．

　　“谁？”少女颤声问，一边慌乱的穿着衣服，一边向山洞深处张望。他一动不动，她正慢慢向他靠近。在她走到他身前的瞬间，他便制住了她。凭着夜眼，在黑暗中，他看见一双满盛惊恐的美眸，她的脉向虚软无力，显然不会丝毫武功，应该不是追杀他的人。挣扎间，她的衣裳滑下，露出莹白如玉的肩胛，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她温热的泪珠落在了他冰凉的指间，也许是被眼泪打动了，虽然一开始就有杀她灭口的想法，但他终究是没有这样做，即便在她试图逃跑的时候，也只是点了她的穴位。她的躯体撞入了他的怀中，撞裂了他的伤口，他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倒下。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怀中的温软，他本能的向她温暖的身躯靠去，一股幽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中怀中的温暖正远离而去，无意识的伸手试图挽留：“别走，我很冷。”

　　大概是一时的怜悯，她真的留了下来，并救了他的性命。他却连累了她，令她与他一起在山谷中四处逃窜。在逃亡中，她曾不止一次说：“你一个人走吧，别管我，没有我，你可以轻松许多。”他何尝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大辽的男儿恩怨分明，他是大辽的天子，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扔下一个弱女人——他的恩人，独自逃命。所以，纵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

　　好不容易才逃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他便耐不住的一头裁倒。依稀间，似乎回到了大辽的皇宫，暖玉为床，云锦铺就，宫娥环伺。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隆绪皱了皱眉，睁开眼，看见半空中的血色落日浓艳欲滴，山风吹动，枯黄的树叶片片飘落，他正躺在山谷的枯草地上，这才想起自己尚在逃亡的路途中。那个救了自己性命、又被他连累的少女，此刻正伏在他的胸着哭泣。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她长发柔软得如同最上乘的丝缎，他忍不住摸了一把。

　　少女慢慢抬起头，呆呆看着他，泪汪汪的眼中透着惊喜。

　　强忍住胸口的伤痛，他努力给她一个和煦的微笑：“你哭什么？”

　　“我很害怕，怕你再也醒不来了。”她的声音低哑，大滴的泪又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胸口。

　　隆绪突然意识到，她喜欢他，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会喜欢上他！他想：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整整算来，两天还不到，是昨夜他用鲜血为她解毒的时候，还是今晨他为她摘鲜果充饥的时候，又抑或是他带着她四处逃窜的时候？

　　落日渐渐没入云层，凉风四起，一只苍鹰在高空中盘旋。隆绪眼一亮，从怀中掏出一条沾满血渍的黄巾递给少女：“你找个高处站上去，挥动这条巾帕。”

　　少女依言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对着空中的飞鹰挥动巾帕，山风吹起她的长发飞扬舞动。隆绪躺在小土坡下看着她，阅遍人间春色，这一刻才发觉她是最美的那道风景。当苍鹰振翅高飞离去后，少女回到了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问，轻轻握了一下他冰凉的手，把他的手臂放在她柔弱的肩上，搀扶起他向前走，“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山洞避一避。”

　　他高大的身躯倚靠着她，她的身体温软幽香，侧首，看见她微湿的鬓角，隆绪第一次有了感动的心情。当他光芒万丈处于天下最高位的时候，身边无数女子，苦苦追逐着他的一丝眷顾，如果没有地位权势的陪衬，这样的魅力是否依旧？当他最艰苦、最狼狈的时候，身边只有她，不离不弃，相伴左右；生平第一次，有一个女人情之所钟，仅仅只为他这个人，与他的权势地位无关。

　　终于找到一个山洞的时候，天色已暗，一轮寒月散发出幽冷的光辉。少女扶着他靠石壁坐下，“等我一会儿。” 她跑出了山洞，片刻之后，抱了一些枯木跑进来，“把你的火熠给我，我生个火。”

　　把火熠递给她后，隆绪盘膝开始吐呐调息，运功一个小周天，涣散的功力聚了一部份。他睁眼，她在黑暗中呆呆静坐，火堆没有燃起。

　　“怎么了？”他问

　　她带着哭音，说：“我、我不会用火熠，没有人教过我。”

　　隆绪禁不往笑起来，柔声道： “我来。”

　　燃起的火堆让整个山洞有了暖意，火光中，隆绪看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上灰尘纵横交错，他笑，指尖从她脸上划过：“嘿，花猫。”

　　她大窘，扯出丝巾用力擦拭，脸却越擦越花。“

　　“我帮你。”他从她手中抽出丝巾，轻柔的擦拭着她的脸庞，两人挨得极近，他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她突然起身避向一旁，两颊慢慢洇上红晕。

　　隆绪倚靠着石壁，隔着升腾的火焰，看她的眼神变得温情，“如果能逃过这一劫难，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她怔了一下。

　　“也许此时说这种话很不合时宜，可是，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明天，却很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他说这样的话时，确实出于真心实意。但愿他能活着把她带回大辽，虽然异族的女子不能被册封高份位，但他会用一生的宠爱来弥补她。

　　“昨天，”她期期艾艾，声如蚊呐：“你、你看到了什么吗？”

　　隆绪意味深长的笑：“我想，依照你们汉人的礼俗，我应该对你负责。”

　　“你不是汉人？”

　　他坦然承认：“我是辽人。”

　　少女沉默，隆绪知她有所顾虑，便不打扰，任由她自己思虑。毕竟辽宋世仇，在宋人眼中，辽凶残野蛮。许久，她低声说：“我姓赵——”顿了一下，又更正：“不对，我应该姓萧。”

　　“倒底是姓赵还是姓萧？”

　　她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生育我的人姓萧，抚养我的人姓赵，我该姓什么？”

　　“傻瓜，”他轻昵说：“养育之恩胜过生育之恩，你当然应该姓赵。”

　　“那我就姓赵吧，”她说：“我的名为、为雨。”

　　他点头，也不戳穿她。看她衣着举止，显然非一般人家女子，或许顾忌他是辽人，不愿说出真实身份。

　　她又说：“我家中的情形较为繁复，无媒苟合，势必被人耻笑，所以，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火光映照下，眼波流转，樱唇微启，浅浅带笑，明艳的容颜胜似二月春花。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微微的笑，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一下，把手交到他手中，纤纤素手，柔软无骨。他解下腕间的天蚕金丝缎带，系在她的手腕上，这便是他与她的开始。许多年后，隆绪仍会想：他与雨竹明明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为什么后来会变得如此糟糕？是他错过了一次，再也挽不回，还是造化弄人？

　　他们在山洞不过是躲避了一夜，追杀的人便如影随至，他再也无力带着她逃跑，唯一能做的，只有引开杀手，保她平安。她却没有听他的话，跑出来愿与他同生共死，他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气恼。幸而耶律斜轸及时带兵赶到，他与她终是平安无事。

　　西域合欢散性烈而淫，半个时辰内若不解春毒必爆阳而亡，当时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雨竹。隆绪没有解释什么，也没觉得有必要解释，能得天子宠幸，本就是一种荣耀，不是吗？宫中多少女人，求之而不得。结果他错了，她没有视作荣耀，反而当众打他一巴掌。大辽的男儿，宁可被杀死，也不愿被女人当众批面，何况他是至高无上的国主。他给了她应有的惩罚，在别人眼中，没有杀她，已经是天恩浩荡。

　　在被软禁的日子里，她出奇的安静。隆绪去见她，她只冷冷看着他，不言不语。他不悦：“你该改一改你的性子了。”性子太烈的女子，在宫中没有立足之地，而他向来只中意柔顺的女子。

　　“你们把那些抢来的女子怎样了？”她终于开口说话。

　　“你是说那些女奴？”他微微皱眉，谁知道呢，这种小事还不值得他去关心。

　　“她们与我一样，都是宋国的女子。”她悲愤道：“奸淫掳掠，你们还有什么坏事不做？”

　　他严厉的看着她：“注意你的措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她却不怕他，解下了系在手腕上的天蚕金丝缎带，扔在地上，“我可以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却不能嫁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让我走！”

　　他大怒拂袖而走：“你该学学什么叫做恭顺。”走到门口，他又回首，冷冷的笑：“还有，你不是嫁，我也不是娶，而是纳。”妻者为娶，妾者为纳，她的脸惨白无人色。看见她眼中的痛，他的心悸动。天子的女人，即便是妾，身份也已弥足尊贵。他想，等她明白他的身份后，应该会满足吧！

　　他又错了，萧雨竹永远也学不会“恭顺”二字，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在云梦关的断壁崖上，她以惨烈的方式斩断了他与她的情缘，她本可以杀了他，却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他眼睁睁看着她如折翼的惊鸿、凌空殒落，一种绞痛从心向周身蔓延，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他钟情于她，就如她钟情于他一般，只为她这个人，与她的身份、恭顺与否，毫不相干！

　　从此，她是他心中永恒的痛！纵然坐拥锦绣江山、环绕如花美眷，也弥补不了这样的痛。他擅长丹青，那样的容颜，分明已牢牢烙在心间，无数次，每每提笔欲描绘下她的容颜，却始终未能成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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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答应过某亲，要写一遍关于隆绪与雨竹年少初恋时的番外，及后来半年假戏真作的番外．因为诸多原因，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动笔，请亲们原谅．现在先写上半部＂初识年少轻狂时＂，等有空时，再把后半部＂情到浓时假亦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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