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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半生缘一世情(下) ...

  •   2、情到深处假亦真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竹站在窗前,宫阶前的玲珑百宝灯映照着庭院中一株海棠,经过雨水的浸泡,绿水肥大,红花反而显得单薄。雨丝不时从窗枢飘落,衣襟已有微湿,却也不觉得寒冷,她常这般独自一人出神,宫中的侍女,包括寒月与玄霜,以为她在思索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不去打扰她。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想,仅仅只是出神。

      一声轻哼在寂静的宫室里分外清淅,雨竹回首,锦榻上隆绪尚在熟睡中。她走回床前,在他身旁躺下,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

      隆绪背对着她,胸膛急剧的起伏,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得掌心生痛。

      曾经以为今生的情缘已断,却不料还能再相见。再相见之日,他是大辽的国主,她是大宋的护国圣女,家仇国恨,他与她之间,恰如天堑。她是冰峰上千年不化的寒冰,他可望不可即。昔日的她,是他心之所系;今朝的她,是他情之所钟。他自信用骄阳的热烈能熔化千年的寒冰,结果烈焰却反被冰封,那样的寒,冷到心痛,他曾问:“雨竹,要怎样,你才能不恨?”

      她回答:“陛下,我不恨,只是不爱而已,我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去迎合您。”

      “你曾经爱过的,”他固执的说:“你分明爱过的......”

      “可是人是会变的,陛下,我已经变心了......”

      “住口——”他几乎在怒吼。

      她垂眸,沉默站立在旁边,如冰雕玉砌,完美无暇,却寒心彻骨。

      也曾同生共死,也曾生死相许,他如此的爱她,她却告诉他,她变心了。为了那个人,她可以放下骄傲,向他下跪,求他成全;为了那个人,她甘愿放弃一切,远走天涯。他无法容忍她将属于另一个男人,宁可她恨,宁可她怨,他也要留住她,留不住心,就留住人吧。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占有她,用恩义与亲情迫使隆庆亲手斩断与她的情缘。看见她冷漠忧伤的眼,他快要窒息,于是,自欺欺人的想:只要人在,只要人在就好。寒月断腕那一日,他绝望的以为今生再无可能重修旧好。在他以为最不能的时候,她却对他绽开了笑颜,恭顺温柔,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辰砜说:“千年寒冰,岂能一夕化作盈盈秋波,陛下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他微笑不语,举杯徐徐饮下烈酒,辛辣的滋味回旋在舌尖。他明白辰砜的忧虑,其中有诈,他怎么可能不知?但是,他无力抗拒,就如饮鸠止渴,明知鸠酒剧毒,他仍无法不受诱惑。

      然而,假的终究真不了,在他面前,她笑颜相迎,在他身后,她郁郁寡欢。多少个深夜,当她悄然起身,凭窗凝思时;当她躺在他身边,思之难眠,辗转反侧时;他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装作浑然不知,若无其事?他不知道她是否感觉到累,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疲惫不堪。

      嫉妒如狂,心痛如潮,他受够了,霍然转身,攫住她纤弱的肩,近乎野蛮撕扯她的衣裳。他急于渲泄,寻找她属于他的明证,她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他的粗暴。暗夜里,他忽然看见她明亮的眼眸,她静静看着他,因为痛楚,眉宇轻蹙。他也静静看着她,无声相互凝视许久,理智慢慢回到头脑中,他松开手,颓然躺在一旁。沉寂许久,他又伸手,轻轻把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她怕冷,他习惯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寒雨夜里,他与她相互依偎,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在冰冷的山洞,他与她也曾这般相互依偎,籍由体温,温暖着彼此。

      一夜的急雨后,天色终于放晴,晨光微熹,隆绪即时起身,宫娥侍候他换上冕服,洗嗽完毕。临出门之际,他又折回暖阁,来到榻前俯身轻抚雨竹的脸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离开。”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春寒的冷冽气息,手一摆,袖口的纹金夔龙荡起一片金芒,雨竹闭上眼,耳畔听闻隆绪吩咐宫人:“稍后让御医过来为右皇后请脉。”

      御辇稳稳行过宽敞的宫道,几缕破晓的金光透过云层,射在宫阙的漆瓦金铛上,映照成七彩光圈。阳光一点点扩散,笼罩在了隆绪周身,他阖眼,微风吹过,仿佛听见了她的叹息。错过了一次,就错过了一生。

      早朝归来,御医在御书房候驾,“启禀陛下,右皇后娘娘尚无身孕。”

      “为什么?”

      “回陛下,娘娘的凤体无妨,只是、只是娘娘精通医理,举国上下无人能及......”

      他明白了,挥一挥手,御医躬身退下。冬捺钵归来两月余,他禁止太医院为她提供任何有碍生育的药物,每日赐她益生育的汤药,却至今无孕,他很不安,没有孩子,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身边?滚烫的青雕定瓷茶盏握在掌中,灼得焦燥的心生痛。终于执起御笔,拟下了那道在心头盘旋良久的赐婚诏书。秦晋王妃人选是京中望族赫连氏的闺秀,才貌双全,不至于辱没了隆庆。前去宣旨的人是齐国王隆裕,隆庆无法拒绝。从此,雨竹与隆庆的情缘被彻底斩断。隆绪明白雨竹,高傲如她,怎么可能去争夺别人的夫君,不忍为之,更不屑为之。

      他舍下帝王之尊,倾尽全部心力去爱她。相守半载,她也有真正快乐的时候,春捺钵之时,他带她去长春州捕鹅,她追赶得白银鹅四处逃窜,然后象个孩子般,捧腹哈哈大笑,笑意盈满了她美丽的双眸。他带她去混同江钩鱼,她在岸边席地而坐,看他亲手烤刚钩上的鱼,眼中溢着温情。鲜花遍野的大草原上,他带着她纵情驰骋;漫天星辰的夜幕下,她枕着他的肩,听他用竹叶吹奏契丹民谣。

      她对他微笑:“这世上,你是第一个这般宠我的人。”

      他认真说:“不是宠,是爱。”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情意,终于完整画出了她的姿容。画中的人栩栩如生,她亦是懂画之人,若非倾注了太多的情意,如何能勾勒出如此生动的神韵。看着自己的画像,她沉默许久,怅怅然:“啊,我明白了,原来你是真的爱我,可是......”她似乎很疲倦,没有把话说完,转身走开了。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就是她太擅长掩饰,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柔情,却在转眼间峰回路转。丹霞亭中,他问她:“在逢场作戏中,你有没有过真情,哪怕是一点点?”

      “没有,一点也没有。”如此决绝,如此冷酷,而她的腹中尚孕育着他的骨肉。哀,莫过于心死!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却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她的冷漠如脱落的白瓷面具,顿时粉碎成万千碎屑。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悲伤欲绝的眼眸追逐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尖锐的痛,生生刺入胸臆,不想爱,却终究还是爱了;逢场作戏,结果却假戏真假。也许,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不曾遗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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