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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刺客 ...

  •   阳光漫过琉璃瓦,在御花园的青石板路上漾开一片斑驳。几名华服少年正在钦安殿旁的空地上追逐彩穗蹴鞠,脚下生风般带球疾奔。

      廊庑下,身着统一服制的宫人们远远站着,垂手侍立,只有站在旁边的大宫女春桃蹙着眉扬声提醒:“二殿下小心些,仔细别摔着!”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带球突围时脚下打滑,球突然偏离方向,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斜窜出去,滴溜溜绕过朱红的廊柱,沿着青石径一路颠簸,最后竟顺着斜坡滚向了钦安殿后方。

      “快追!”被唤作二殿下的男孩反应极快,月白锦袍划过一道流光,已率先冲了出去。他领口袖缘密绣的暗金云纹在阳光下微闪,腰束玉带,额前几缕乌发被汗水濡湿,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很讨人喜欢。

      一旁的宫女们听了这话哪儿敢让他一个人去,一群人急忙朝着他的方向追去。

      锦袍下摆扫过缀满露珠的草丛,球滚落的声音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麻雀。待他几步转过蜿蜒回廊,那抹彩影已消失在假山叠石的深处,只在嶙峋怪石投下的浓重阴影里,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

      于是他拔腿就朝着那地跑去,等跑到假山背后,才发现这地方因为背靠大树,树叶垂下来,将这里的阳光都挡住了。

      燕珩倏地顿住脚步——一股铁锈般的腥气钻进鼻腔。他心中莫名冒出一股寒意,后颈汗毛微微竖起。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阴影中,男孩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缓缓自暗处站了起来。

      燕珩的瞳孔骤然收缩,男人穿着黑衣,胸前有片深褐色的血渍,还在不断向下滴落。几滴血珠落在地上,男人左手死死捂着右肩,指缝间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淌进袖口。他身形高大,却因伤势微微佝偻,裸露的手腕上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如纸。

      男子的身形在看到他时明显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和犹豫,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燕珩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他想放声尖叫,喉咙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几个破碎不成调的气音。

      “该死!”黑衣人从齿缝间挤出一声低骂,嗓音嘶哑。若是个寻常宫人或侍卫,杀了灭口便是,偏偏发现他的是二皇子……

      深宫长大的孩子,五岁便已懂得分辨危险,,燕珩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桎梏,一声凄厉的尖叫撕破了假山的寂静:“有刺客——!”黑衣人脸色剧变,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冲向假山另一侧的宫墙。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尽管右肩受伤,翻墙时却依旧敏捷。

      此时宫女和侍卫们听着声音才慌慌张张地赶来,却只看到燕珩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手指着宫墙外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

      时值仲春,京郊官道两旁的槐树已抽出嫩绿新芽,斜阳透过枝叶缝隙,在黄土路上洒下斑驳光影,恍若碎金摇曳。

      一辆青篷马车正沿着官道向北疾行,拉车的两匹乌骓马肌肉贲张,四蹄生风,颈项间悬挂的鎏金鸾铃随着颠簸叮咚作响,清脆铃声惊起林间栖鸟。车前坐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眉峰如刀,眸光锐利如鹰,指节分明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雁翎刀上。

      马车内,两位女子对坐。靠窗的那位身着月白绫罗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绣银丝比甲,乌黑秀发绾成流云髻,只斜插一支素银簪子。她生得极白,日光透过纱帘映在脸上,绒毛被照得根根分明,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眸光清冷。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做丫鬟打扮,名唤漱玉,正兴奋地扒着车窗朝外张望。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圆脸大眼,一身浅粉襦裙,腰间系着鹅黄丝绦,发间缠着同色丝带,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显得活泼灵动。

      “小师傅这次没和咱们一起来真是太可惜了。”漱玉收回视线,托着腮叹道,“听说北燕京城比其他地方都热闹许多呢。”

      姜窈闻言抬眼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警示:“等到了京城你机灵些,有的地方看着是温柔乡,其实是豺狼窝,什么时候把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都不知道。”

      她声音清凌凌的,语气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漱玉撅了撅嘴,随即又展颜一笑:“好啦,知道啦。我估摸着咱们应该今晚就能到京城了,也不知道将军府的人都好不好相处。”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大将军十六年前就续弦娶了现在的这位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和儿子。”

      姜窈打了个哈欠,“希望吧。”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无多少期待。

      车帘外,驾车的陈最突然压低声音:“小姐,前方一里外一小队人马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来。”

      姜窈眸光微凝:“知道了。”

      漱玉闻言也收敛了笑容,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入袖中,指尖触到冰冷的刀柄。

      马车驶入一段密林,阳光骤然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林间顿时昏暗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枝交错,在地上投下幢幢黑影。忽然,陈最猛地勒紧缰绳,马匹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车身剧烈摇晃后戛然停住。

      “有人拦路。”陈最转过头,压低声音禀报,右手已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手背青筋微凸。

      姜窈眉头微蹙,隔着帘子缝隙望去,只见前方约十余人马横在路中挡住了去路。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一道狰狞刀疤从左额贯穿至右颊,随着他狰狞的笑容扭曲。他腰间别着一把厚重的鬼头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已经发黑,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一副悍匪做派。

      然而细看之下她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作土匪打扮,但脚下靴子却是统一的牛皮官靴,马鞍上也暗藏机关,绝非寻常草寇应有的装备。

      “几位大哥,不知为何拦下我们的马车?”姜窈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我们此番进京有要事,若诸位求财,这里有些银两,还请行个方便。”

      那刀疤汉子嗤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行方便?这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姐,咱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能破了规矩。”他缓缓抽出腰间鬼头刀,刀身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森冷寒光,“谁让你触了别人的霉头呢!”

      漱玉闻言,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喝道:“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吗?将军府的千金!你若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手指头,当心着你的脑袋!”她故意亮出身份,想震慑对方。

      谁知刀疤汉子眼神陡然转狠,邪笑着,“找的就是将军府的人!上!”

      话音未落,那汉子已如离弦之箭直扑马车。他身后十余名“匪徒”也纷纷亮出兵刃,蜂拥而上,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然而他快,漱玉更快。

      但见那粉衣少女身形一闪,已如轻燕般掠出马车,顺手抄起陈最座旁的牛皮缰绳,足尖在车辕上一点,整个人凌空翻跃,手中长绳如灵蛇出洞,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刀疤汉子咽喉。

      那汉子万万没料到一个小丫鬟竟有如此身手,瞳孔骤缩,仓促间举刀格挡,却已迟了半步。牛皮缰绳带着千钧之力缠上他的脖颈,漱玉借势落地,手腕猛地一拧一拉,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汉子脖颈骨骼断裂,双目圆睁,口中溢出鲜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余下匪徒见状,齐齐刹住脚步,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惊惧之色。他们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任务,对付一个深闺小姐和一个小丫鬟,绰绰有余。

      “本来没想动手的。”漱玉转过身,双手叉腰,眼神扫过众人,唇角甚至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她弯腰拾起刀疤汉子的鬼头刀,在手中掂了掂,刀尖斜指地面,一步步向前走去,“谁让你们偏偏非来找死呢。”

      一名匪徒似乎被她的气势激怒,嘶吼一声,挥刀砍来。漱玉不闪不避,手腕翻转,鬼头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挡住对方刀刃,火花四溅。同时左脚如电横扫,正中对方膝弯。那匪徒吃痛跪倒,漱玉反手一刀,刀背重重砸在他后脑,匪徒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这几下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过几个呼吸间,已有七八人毙命刀下。余下几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漱玉掷出的飞刀精准地刺穿后心,纷纷扑倒在地。最后一柄飞刀甚至穿透了一人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槐树干上,鲜血顺着树皮蜿蜒流下。

      “小姐,都解决了。”漱玉丢下鬼头刀,拍了拍裙上沾上的灰尘。

      姜窈这才缓步走下马车,她环视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眉头微蹙。行至刀疤汉子尸身旁,她蹲下身来,仔细搜查他怀中物事。

      “没有什么代表身份的物件,暂时不知道究竟是谁派来的。”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疑虑。这还没进京呢,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姜资这个老狐狸在京城的人缘竟差成这样?女儿在外面流浪这么些年才被找回来,就有人急着派人来刺杀?

      陈最也跳下车来,蹲在另一具尸体旁仔细检查:“小姐,这些人并非普通土匪。你看他们的手掌,虎口处都有厚茧,是常年握兵器所致。”他翻过几具尸体,掀开他们的衣领,“后背肩胛骨的位置,都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标记,似乎是某种禽类的爪印。”

      那印记呈暗红色,像是用特殊药水烙上去的,形如鹰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姜窈目光在那印记上停留片刻,轻笑一声:“看来,这是有人不想让我活着进将军府了。”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传来极细微的窸窣声。姜窈闻声回头,那原本已气绝的刀疤汉子竟猛然睁眼,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直向她心口扑来。

      电光火石间,她不退反进,纤腰如弱柳般一拧,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划破昏暗的林间空气。但听“铮”的一声轻吟,一柄软剑已自她腰间弹出,剑身薄如蝉翼,在暮色中泛着流水般的寒光,剑尖精准无比地刺入汉子咽喉。

      一击毙命。

      那汉子前扑之势戛然而止,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终于轰然倒地,这回是彻底没了生机。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刀尖插入泥土。

      姜窈面无表情地抽出软剑,剑身轻颤,将上面的血迹甩落,在地面画出一道猩红的弧线。她用尸体的衣料仔细擦净剑上血迹,随后手腕轻轻一抖,那软剑便如银蛇般重新缠回腰间,隐入裙带之中,看不出丝毫痕迹。

      漱玉皱着脸道,“我太大意了,没想到这贼子居然还会装死!”

      陈最看着刚刚没了气息的尸体蹙眉,“小姐,大将军性子直爽,想来在朝中树敌不少。如今战事刚歇,陛下有意让将军回京述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动作,咱们在京中须得小心点。”

      姜窈轻应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走吧,许多年没来北燕京城了,倒是有些怀念。”

      她重新登上马车,漱玉和陈最也回了位置。马车再度启程,碾过满地狼藉,向着京城方向驶去。林间的血腥气渐渐被晚风吹散,只余下车轮辘辘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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