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45、45苏醒

　　楚明清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不清楚两人到底有什么纠缠，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浅。

　　特别是对比之下，姚未眠面对他宛如陌生人一样，既不愤怒也不害怕，平静的表情仿佛两人从未相识过，那些年的恩怨纠葛，只有他一个人在乎，他一个人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楚明清急喘了几口气，只能强忍着心中即将要爆发的情绪，这一次他是来劝说姚未眠回到他身边的，他不能像从前那样，他要姚未眠真真切切看到他的变化，他已今时不同往日，像他所期望那样。

　　于是他耐心的等着姚未眠开口。

　　“解药呢？”

　　他听到他第三次开口。

　　“……”楚明清只能如实告知：“我没有解药，当初下毒时就是想让他必死无疑，你知道的，对这种人我是从不配解药。”

　　意料之中的答案，姚未眠垂下眼，看来只能把人带回京城求皇上赐解药了。

　　但两人作为被抓进来的囚犯，首先要从这个地牢里活着逃出去。

　　而且从楚明清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不会轻易放过陈泛舟，现在能做的，就只能等陈泛舟醒过来，再做打算。

　　只是陈泛舟这一昏，就是许多天。

　　身体里的毒素被暂时压制，皮肉上的疼痛反而清晰起来，有好几次陈泛舟在昏迷中痛的醒过来，随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始终陪在身边。

　　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

　　陈泛舟在心中忍不住嗤笑，这真是像得了臆症般，就那么想他吗？

　　就这样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忽然清醒过来，身体上的酸痛一同袭来，然而还没等他睁开眼，唇上突然一热。

　　“？”

　　下一瞬，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被迫打开了嘴，随后有什么湿滑的东西伸进来，把苦涩的汤药渡了过来。

　　“……”

　　柔软的触感在唇上越发加重，灌进嘴里的药也越来越多，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而鼻下的气息是他熟悉的味道。

　　苦涩又清香。

　　陈泛舟僵硬着身体不敢动，直到唇上的温度退去，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姚未眠亲了他。

　　不不不，准确来说是为了给他喝药才亲的他。

　　给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灌药，这样的行为似乎是合乎情理的。

　　那这么说来，姚未眠作为一个大夫，岂不是以前经常这么做？

　　猛跳的心口此刻渐渐冷静下来。

　　没错，不过是喂一个药罢了，他怎会如此在意……

　　难道是因为他第一次被亲？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姚未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泛舟猛地睁开眼，和虚坐在他腿上的人骤然对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姚未眠也吓了一跳，一脸惊喜，嘶哑地开口道：“你醒了？”

　　“！”

　　这一回，陈泛舟更加确信自己在梦里了，急得一口血喷了出来。

　　姚未眠连忙在他心口上顺了顺，抬手抹去他嘴角上的血迹。

　　而这凑近，也让陈泛舟看清了他脖子咽喉处若隐若现的细针，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下一瞬就能刺破皮肉飞出来。

　　看着甚是骇人。

　　陈泛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眼看他：“……你、的咳、咳咳咳声音，怎么回事？”

　　姚未眠简短解释道：“是能暂时恢复说话的民间秘术。”

　　陈泛舟一脸不信，若是有这么好的民间秘术，为何世上还有这么多的哑巴？那只能说不是什么正经方子，又或者有什么常人难以忍受的坏处。

　　入目是隐在皮下的几根针，常人第一反应就是疼。

　　陈泛舟默默移开眼，他若是问出口，想来姚未眠也不会说的。

　　”罢了。”陈泛舟松开他的手腕，“你不用开口，手比划就行，我看得懂。”

　　姚未眠看着他眨了眨眼，点点头。

　　“所以呢，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你知不知道楚…七王爷在找你？”

　　姚未眠比划：为了你。我知道。

　　陈泛舟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

　　“那你和他……”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谋士？挚友？仇人？

　　楚明清一个被封地的王爷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找你？

　　你们到底有什么过往？

　　难不成是为了搜集情报才故意来到我身边的吗？

　　陈泛舟想起之前派手下去查姚未眠的过往，却仿佛被什么人有意隐藏一样，难不成这个人就是楚明清吗？

　　也许他们两人的关系，比他想得还要深。

　　现在又说为了他才跑到地牢里的话……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进脑子里，让人头晕目眩。

　　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了，直接把头埋进姚未眠的肩上，小声嘀咕：“烦死了……”

　　姚未眠还以为他身体又开始疼了，轻轻地抱住他，安抚性的摸了摸他头发。

　　柔顺的发丝从指尖穿过，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陈泛舟的腿上，怕压到他的伤口，姚未眠连忙起身。

　　陈泛舟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这时，楚明清冷飕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活着呢。”

　　陈泛舟微微一笑：“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倒是殿下，怎么赏脸来这儿？可是有什么惦记事情吗？”

　　说着他抓住姚未眠的手指越发用力。

　　楚明清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动手动脚，额间青筋突突跳：“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要不是阿眠，你早已经下地府了，怎么会容你猖狂？”

　　陈泛舟听到他喊出“阿眠”二字，瞳孔一惊，他顺势低下头，敛去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连自己的手指正在发抖都没注意到。

　　而姚未眠趁机从他的手中挣脱，走向楚明清身边。

　　陈泛舟张了张嘴，却又想到什么，只能无力的闭上嘴，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开。

　　是他。

　　真的是他……

　　虽然陈泛舟确实有所怀疑，毕竟那相似的侧脸，还有巧合的“眠”字，但如今真真切切确认姚未眠就是当年那人，心情还有些微妙的。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只知道心口处酸酸涩涩，像被咬了半口的青果子，流出汁水，黏黏腻腻的淌了满手。

　　仿佛只停留在梦里的那只凤尾蝶，飞过模糊的日子，歇脚在他肩上。

　　不可思议，又暗自庆幸。

　　陈泛舟想，他此生的运气想必都用在这里了。

　　兜兜转转，又是他救了自己。

　　只是……

　　他确认了姚未眠的身份，也记起他和楚明清的关系了。

　　在燕诀手下讨生活的那段日子，他经常天南地北的跑，留在京城里的时候并不多，但也听闻了七皇子身边有一个极其受宠的书童。

　　当时他不屑一顾，还以为是豢养在身边的奴宠，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又从楚明清嘴中听到那句温柔似水的昵称，才惊觉，众人口中那个受宠的书童竟是他。

　　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惦念，连得知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燕诀调派到西北地区，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大漠黄沙吹散了那缕如烟的念想，那只凤尾蝶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京城大变局，七皇子倒台，他收到消息已经是七天后，大风把来信吹得沙沙作响，远处长河落日，众鸟高飞，不合时宜的，他又想起那道模糊的侧脸。

　　待他再次回到京城，权力巅峰早已变革，新皇登基，燕诀也下落不明，而这时一道旧皇赐死的圣旨突然沉沉的压过来，让他不得已东躲西藏，再次寻求活路。

　　而最后听到那人的消息，是在别人的嘴中。

　　“听说了吗？之前七殿下身边那个最受宠的书童，竟然自刎了！”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啊？”

　　“当然是亲眼所见啊！就前几天，七殿下的府邸抬出一个尸体，灰白的脸，一看正是他！”

　　“妈呀，那为啥自刎啊？”

　　“……听说好像是受不了折磨？”

　　“折磨？那人不是最受宠了吗？”

　　“啧啧啧，伴君如伴虎，咱一个小老百姓，哪儿能知道呢，前阵子还说七殿下能当皇帝，现在再看看呢？”

　　“嘘嘘嘘，小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嘀咕，全京城的人都在说闲话……”

　　遮盖在帷帽下的神色有一瞬间怔愣，落寞一闪而过，陈泛舟已经记不清那时听到这个消息是何种心情了，只是觉得这样的结局配不上那个人。

　　而自己始终欠他一句道谢。

　　只是世间向来如此，拼命抓住的都要逃走，更何况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又能奢求什么呢？

　　雨还在下，他还要继续逃亡。

　　却没想到命运这盘棋，眷顾了他。

　　陈泛舟仰面躺在破破烂烂的枯草上，地牢上方不停的滴下污水，“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侧，像那天的雨。

　　他笑出了声。

　　另一边。

　　楚明清给姚未眠准备了一间布置华丽且舒适的房间，只是这人从不在这里待着，总往地牢里跑。

　　这让他很不爽，却又不敢开口。

　　“阿眠，关于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姚未眠的脚步一顿，回绝道：“不。”

　　“……我知道你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我向你认错，我那时真的是气疯了，才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原谅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