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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心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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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在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夺去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能醒过来,是姚夫人生生哭出来的,只是睁开眼睛,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入他心口,一下一下的拉扯着他再次沉睡。
又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姚未眠的嗜睡才稍稍减弱,一日里清醒的时刻也多了起来,每到这时候,姚夫人就拉着他说话,眼中的期盼沉沉的落在姚未眠身上,又是一把无声的刀插入伤口。
从凛冬到初春,姚未眠病怏怏的精神还是没有好转,好在每日的药补把他的身体调养的比先前好了太多,趁着天暖时,也能颤颤巍巍的出去透透气。
每每到这个时候,姚夫人就会露出格外高兴的神色。
看着那神情,姚未眠就会格外恍惚,印象里那道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变得这么瘦小,目光望下去,依稀可见几根白发。
姚未眠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前不久把唯一的女儿嫁进来深宫,而另一个孩子整日里郁郁寡欢,反而需要她的照顾。
席卷上来的愧疚感一下子把姚未眠压的有些喘不过来,他抱住姚夫人,深深喘了一口气。
千疮百孔的身体里还是流出了血。
…
新皇登基,姚氏宗族立了大功,被皇帝连连重赏,面对其他大臣的艳羡,姚山誉只能表面故作高兴,只有垂下眼后才能露出悲痛,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是拿什么换来的。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早朝回到家后,看到妻子疲惫的倚在椅子上睡着,立刻放轻脚步,将人小心翼翼的抱回榻上。
睡眠浅的姚夫人立刻惊醒,睁大眼睛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缓缓流下眼泪。
姚山誉心疼地抱紧她:“不怕不怕,没事了,都过来了,眠儿已经醒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夫人呜咽出声,似乎悲痛到了极点,将脸埋在丈夫的胸口,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姚山誉见她这副样子,更是心痛不已,知道她是舍不得孩子,但面对姚未眠如今的病,他也是毫无办法。
“大夫说,他是心结,急不得,枕月啊,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到时候孩子痊愈了,反而是你病倒了,那时候,我可怎么办啊……”
丈夫温和的声音把姚夫人的思绪拉回来,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盈儿她……”
“那孩子刚被封了后位,稳重不少,人也长大了很多,不必太过忧心。”
夫妻两人依偎在一起,眼底只有彼此,倒是没注意到窗外一晃而过的身影。
姚未眠走远了一些,苍白的面容在满院子的艳花下显得更加病态。
初春的风还是凉的,他拢了拢衣襟,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垂下眼,心中那股难受的劲又翻涌上来。
强烈的呕吐感在喉咙里翻腾,让他的脸色又苍白几分,衬得双眸越发暗淡无光,整个人显得鬼气森森。
几乎一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身形消瘦不少,稍微咳嗽几声,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震颤。
姚未眠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在外面站久了很容易生病,正打算转身回房,目光却突然一瞥,看到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飞进院子里。
他露出好奇的神色,走向纸鸢飘落的角落,正打算弯腰捡起来,却听到头顶处传来动静。
他一抬头,看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冷不丁一对视,把正在爬墙的人吓了一大跳,只听“哎呦”一声,那人坠下墙。
“!”
姚未眠连忙捡起纸鸢,从侧门出去,看到摔在地上的人影,他走过去,刚要把人扶起来,这时一道矮小的影子窜过来,声音洪亮道:“哥哥!”
这喊叫声把姚未眠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半大的小家伙跑过来,把趴在地上的哥哥扶起来,还贴心拍了拍身上的土。
谢安平倒是顾不上这些事了,面对眼前这位大户人家的公子显得有些无措。
毕竟是他们的纸鸢先掉进去了,然后他又爬了墙,还被抓个正着。
到时候若是把他俩抓起来,再打个半死……
想着想着,谢安平非常后悔刚才莽撞的行为,早知道就不要那个纸鸢了。
他正在出神的想着,没注意到姚未眠突然蹲下身,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谢安顺躲在哥哥身后,眨着眼睛,好奇的和姚未眠对视。
直到眼前人伸出手,在弟弟的脸上轻轻抚过,谢安平才骤然回神,下一子拍开了姚未眠的手。
“啪“的一声,异常响亮。
谢安平虽然年岁看着也不大,却呈现保护的姿态,把弟弟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又害怕地看着姚未眠。
姚未眠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突兀行为,露出有些歉意的目光,他指向自己的咽喉,然后摆了摆手。
他的面容苍白又脆弱,伸出来的手指也消瘦纤细,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让谢安平放松了肩膀,他试探地问道:“你……不能说话?”
姚未眠点点头,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想了想,打开后,倒出乳白色的药膏,抹在脸上,又伸出手,指了指谢安顺的脸。
“……”
他们穷苦人家的孩子,在寒冬里是难熬的,无论是冷水留下的冻疮还是裸露在外的冻伤,除了忍耐,没有第二种办法。
像这种止痛止痒的膏药,在药铺买的话,所需要的钱不如买一些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但他和这位公子不过刚刚见面,竟然就这么送给他一瓶药,实在让人不解。
所以他有些犹豫,不知这瓶药该不该接过。
再三思索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过了药,可能对于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区区一瓶药,想给便给了。
他小声道:“谢谢你……”
姚未眠久违的露出笑容,把手里的纸鸢递过去。
谢安平双手接过,再次说了一声“谢谢”,便领着半大的弟弟离开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走远后,姚未眠才回到府邸。
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却没想到几天后,两人再次见面。
只不过这次不是意外,而是谢安平特意找过来的。
初次见面的镇静此刻荡然无存,谢安平双眼泛红的紧紧抓住姚未眠的衣袖,声音哽咽道:“求求公子,救救我弟弟!!”
姚未眠一愣,没有丝毫犹豫,嘱咐下人回去通报一声后,便跟着谢安平来到他们破破烂烂的草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孩儿浑身泛红的躺在床上,一脸痛苦。
姚未眠一见这场景,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好半天,一道陌生的声音才把他从恍惚中拉回来。
只见一张布满皱纹,留着胡茬的脸,凑到他眼下,声音洪亮道:“诶呦,你就是给安顺那瓶药的小伙子吧?怪不得呢,我说这俩兄弟哪来那么贵重的药,你倒是好心了,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够呛。”
姚未眠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不安的蹙起眉,难道是那瓶药出了问题?
可他用来止疼却没有什么事,怎么到了这小孩儿身上反而出了意味?
身旁的风倚竹瞧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了大致推测,估摸着这是个心善但没什么常识的富家公子,把自己用的药随手给了这俩孩子,却没想到那药里正巧有谢安顺过敏的成分,才好心办了坏事。
一旁急得满头是汗的谢安平抓住风倚竹的袖子,害怕地问道:“风叔,我弟弟还有救吗?”
风倚竹故作玄虚的顺了顺下巴,瞥了瞥身旁的人:“这个嘛……”
他是附近有名的大夫,听闻少年时本想考取功名,当个清官,但连考三年也没中,身边人都劝他放弃,风倚竹笑而不语,似乎并不在乎流言蜚语,又闷声学了一年后,第四年中举了,但他竟然放弃了这个机会,转而当了一个乡村大夫,救人治病。
后来的人都说他学文学傻了,纷纷可惜他大好的前程,再后来,从他手里救活的人越来越多,这段过往,也从人人取笑变成了一段津津乐道的佳话。
而作为本人,风倚竹似乎从未在乎过。
每每有人问起时,他总是不在意一笑:“当官救人,和行医救人,二者又没区别,是不是?”
所以在看到这么厉害的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安顺彻底害怕了,哀嚎起来:“……呜呜呜啊安顺呜呜……呜呜呜!!!呜——”
风倚竹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些奇怪道:“你嚎什么,你弟又没死。”
“可、可是你刚才的…的表情……”
“哦这个,我的意思是想让这位公子拿点钱出来,买点治过敏的草药就行了啊。”
“……”谢安平激动的情绪一起一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姚未眠从旁边听到两人的对话,也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怪自己,连忙躬手作辑,表示自己会立马去办的。
这么久了,风倚竹也似乎猜出了什么,他看向姚未眠的喉咙,直白地问道:“是个哑巴?”
姚未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