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35、35深坑

　　里面的人见许久没有人应答，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把另一个人也喊醒，一时间，四周寂静下来，只有冷风裹挟着雪花吹进裂缝里，让人心生不安。

　　不知过去多久，陈泛舟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被冻麻了，见面的人才探出头，似乎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陈玄烨看准时机，瞬间伸手掐住这人的脖子，把他从裂缝中强行拽了出来。

　　陈泛舟如鬼魅般贴了过去，将手中的弯刀深深刺进他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跪在地上，陈泛舟抬脚踩住他的肩膀，手腕一紧，把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薄血。

　　陈泛舟的动作又快又狠，下手极其干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俯下身，把另一把掉在地上的弯刀递给陈玄烨，“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们吗？”

　　“呃啊……你、你们……方子疏……他去哪儿了，你们把他杀了吗？”

　　面对质问，陈泛舟指了指旁边的枯草堆，随口道：“那边躺着睡觉呢。”

　　等他话落，一直躲在洞里的另一个人也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他自觉的把手里的弯刀递给陈玄烨。

　　陈玄烨下意识伸手，却在刀刃马上就要碰到手时，突然猛地砍下来！

　　变故发生的太快，等陈玄烨意识时已经来不及了，刀刃深深刺破他的手掌，血滴飞溅，他身形不稳，险些瘫倒在地。

　　陈泛舟迅速反应过来，提着刀劈了过去，然而他忘了身前还跪着另一个人。

　　朱灼看准时机，趁着陈泛舟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提起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撞向试图拦住他的陈玄烨，

　　陈玄烨闷哼一声，不顾手上的伤口紧握住弯刀学着陈泛舟的样子劈过来，然而对于初次拿这样尖细弯刀的人来说，这般鲁莽的乱砍，不仅容易白费力气，还容易误伤到自己。

　　朱灼在他青涩的拿刀手法中也看出这人武功远远不及陈泛舟，便心生一计，故意引着他往斜坡的边缘凑。

　　月黑风高，在这样的昏暗的月光下，很容易失足掉下去。

　　而朱灼要的就是这个。

　　另一边，陈泛舟牵制住身下人的脖子，微微眯起眼，还没有完全长开的眉眼中透露着稚嫩，但被如霜的月色一晃，里面隐含的杀意稍纵即逝。

　　他想，果然还是杀了最省事。

　　仅仅思考了一瞬，手中的弯刀便毫不留情抹了身下人的脖子，不多时，手中的挣扎渐渐微弱起来，直到最后完全没了气息。

　　这是陈泛舟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感受跳动的脉搏在他手里中断，他急喘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麻，不知是兴奋的还是害怕的。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坠落声，陈泛舟骤然回头，看到朱灼捂着肩膀从断石处逃离，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而陈玄烨的身影却不见了。

　　“该死的，不会掉下去了吧？”

　　他暗骂了几声，喘着粗气走到断石处，往下一瞥，果然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试探叫了几声：“……还活着吗？”

　　里面传来陈玄烨有些冷漠的声音：“你说呢？”

　　陈泛舟讥笑出声：“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下陈玄烨安静了，毕竟是自己的愚蠢才会导致出现现在的情况，无可辩解。

　　他不主动出声寻求帮助，陈泛舟也站在原地做估量。

　　折腾了一夜，陈泛舟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想把一个活人从深坑下捞出来，实在有些吃力。

　　就在他犹豫时，身侧的枯草堆中传来动静，陈泛舟目光一凛，月光下，是方子疏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刚清醒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一抬眼骤然看到眼前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瞬间吓得瘫软在地。

　　这时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凑到他身边。

　　陈泛舟道：“你的伙伴死了。”

　　方子疏也是个软骨头，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抱住陈泛舟的小腿哭喊道：“不要杀我！！！不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陈泛舟想了想，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拖着带到断石处，他蹲下身，语气诱惑道：“他死了，但是你现在还活着，与其怀念那两个蠢蛋，不如加入我们，你也看到了，我们找到了最好的藏身之所，还有食物分享给你，肯定能安稳的渡过剩下的几天，如何？”

　　他自然开的条件不错，对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果不其然，方子疏闻言一愣，就立刻点点头，他脸上占满了鼻涕和泪水，被风一吹，湿乎乎黏在脸上，看着甚是窝囊。

　　陈泛舟有些嫌弃的移开眼，心道，罢了，总归是有个帮手了。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小雪不知何时不再飘了，只有冷冽的风没完没了的刮过来，让知觉都减退了不少。

　　陈泛舟动作迅速的扒了尸体上的衣服，拧成一股绳，把一头系在巨石上，但这样系法太过危险，随时可能会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陈泛舟叮嘱方子疏如果有什么情况，他必须立刻把他拉上来。

　　方子疏点点头。

　　就这样，他把衣绳垂下去，如预料一般，这个长度不够，他只能一手拽着绳子一边往下滑落。

　　“陈玄烨？”

　　站在深坑的陈玄烨听到动静，立刻回了一句。

　　“把手给我。”

　　听到这句话，陈玄烨苍白的面容一愣，他的脸上落了雪，很快就融化开，顺着眼尾淌下去，形成一条长长的水痕留在脸上。

　　原以为这人会弃自己不顾，却不曾想他再次向自己伸出了手。

　　陈玄烨抿起嘴，用最大力气踮起脚尖，伸出自己的手。

　　两只手在空中一触即松。

　　还是差一点。

　　陈泛舟额头青筋突起，另一只拽着绳子的手又往下滑了几寸。

　　该死的……

　　陈玄烨深吸口气，原地奋力一跳，两只手终于紧紧攥在一起。

　　然而下一刻，陈泛舟感觉到手中的绳子骤然一松。

　　“！”

　　两人齐齐坠下深坑。

　　方子疏从上方探出头，确认两人一起掉了下去，慌不择路的跑了。

　　深坑下面是数不清的尖刺，附着在枯藤上伸向两人，措不及防的刺进皮肤里，陈泛舟被扎的闷哼出声。

　　陈玄烨在深坑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是被扎习惯了，所有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陈泛舟紧紧贴着深坑的边缘，小声嘀咕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当时的陈玄烨不过当他是在咒骂，毕竟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先不说能不能出去，就是出去了，这么大的山要怎么找人？

　　然而两人不过相处几日，对于陈泛舟骨子里的睚眦必报，陈玄烨还没有领教。

　　那日两人在深坑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夜里从坑里爬了出来。

　　彼时离约定的十天还有最后一天，两人只要挺过去，就能活着走出去。

　　但陈泛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站起身。

　　陈玄烨道：“你要去哪儿？”

　　陈泛舟张了张嘴：“……找食物。”

　　陈玄烨本想反驳不过是最后一天了，何必再出去找麻烦？不如躲起来，直到十日结束。

　　但他有种预感，自己的话即使说出来，陈泛舟也不会听的。

　　所以他吞了吞口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从这里出去后，两人一路朝东，期间既见过郊狼的尸体，也见过人的尸身。

　　仿佛这座山缠住了所有有生气的活物，直至他们变成硬邦邦的“养料”才肯罢休。

　　太阳落下又生起，已经到了最后一天，明明身上已经有了从尸体上搜来的肉块，但陈泛舟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陈玄烨隐隐察觉出什么，难道是再找那晚把他丢到深坑里的那人吗？

　　正当他要开口说服他时，陈泛舟自己却停下了脚步。

　　“……不找了吗？”

　　陈泛舟转头看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事，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吧，明日就可以出去了。”

　　陈泛舟“嗯”了一声，两人就在背风处凑合过了一晚。

　　次日卯时，天色还没有大亮，天空突然亮起红色的烟火，在漆黑的空中炸开如此显眼的光亮，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它们整齐的排列在天空，形成一条直线，仿佛是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事实也是如此，这种烟火在暗云楼的含义就是立刻集合，看来他们的十日考核结束了。

　　陈玄烨缓缓吐出一口气，疲惫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仰头发愣，竟然有些恍若隔世。

　　身侧的陈泛舟看到烟火已经站了起来，他的侧脸被红色照亮，眼神中透出一股琢磨不清的波澜。

　　既没有要出去的高兴也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后怕。

　　两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经过这几天反复冻上和开裂，早已红肿瘙痒不堪。

　　陈玄烨自认为是个能忍痛的人，但撑到现在也有些吃不消，毕竟年纪心性摆在那里，有时候痛狠了，自己也会忍不住抹掉眼角的湿意。

　　然而陈泛舟从未露出过类似的情绪。

　　这个人冷静，强大，自持，有着不属于他们这个年岁的实力和心性。

　　陈玄烨想，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吸引其他人靠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