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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年少 ...

  •   这是被凉水泼醒的第几次陈泛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抽在身上,淌下来的血让亵衣粘在肌肤上,只要稍稍一挣扎,细风就会钻进其中,带起一股股凉意。

      事到如今,陈泛舟也觉得自己竟然还在意这凉风,大概是被浑身的伤口折磨的有些意识不清了。

      陈玄烨在他身上折腾了许久,因为被关在昏暗的牢房里,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只有眼前几盏烛火照明,所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也不知道。

      只觉得清楚皮肉上的口子越来越多,他被绑在木架,血从身体各个地方淌下来,几乎流满了全身。

      从暗云楼走出去的人对审犯人都有其独特的办法,既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又会让你始终吊着一口气,清醒的承受这一切。

      这是他第二次在陈玄烨手上领教他的“本事”。

      至于第一次,陈泛舟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是什么时候——

      ——那是在他亲手杀了陈玄烨乳娘的第二天。

      年少时的陈玄烨并不像现在这般阴郁暴怒,甚至说得上有些内敛不爱说话,大概其中的转变就是亲眼看到陪伴自己许久的乳娘亲手倒在自己的朋友手下。

      是的,在他们还是十几岁的的少年时,两人曾经是一对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在十几年前,暗云楼作为圣上最引以为傲的爪牙,在培养下属这一方面,有自己的独特手段。

      像陈泛舟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有记忆时便已经身在暗云楼,唯一能被称作“父亲”二字的也就是那时的楼主——燕诀。

      如陈泛舟这般大小的孩子,当时有百人。

      关于这件事,许多人就在私下曾议论过,燕诀将这些孩子们的亲生爹娘全部杀害,然后再接到暗云楼抚养,只为得到最满意的部下。

      如此丧心病狂的做法,很多人也就听一乐,因为他们觉得天下哪会有心思如此恶毒的人?做出这般天理难容的亏心事?

      但长大后的陈泛舟再听到这陈年旧事,却觉得这种事燕诀绝对做得出来,并且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亏心事,而是自己挑选下属的一种办法罢了。

      而这些从小缺失爹娘记忆的孩子们,已经把抚养他们的暗云楼当成家。

      直到他们长成十几岁大小的少年,燕诀的培养计划才真正开始。

      那是一个初冬,前一夜里下了一场薄雪,大地被染白,红梅花苞点缀其中,成了灰白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就是在这一天,这些少年们被召集在一起,顶着冷冽的风徒步走了几个时辰,直到看到一座高峻挺拔的山。

      燕诀骑在马上,指着山头,语调毫无起伏道:“未来的十天,你们所有人都将在这里渡过。”

      此话一处,所有人哗然失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身下的骏马喷着雾气,被寒冷的温度冻的来回走动,燕诀勒紧缰绳,再次开口道:“不仅如此,期间我会放入野兽与你们一起生存,它们可以吃了你们,与之相反,你们也可以靠它们活下去。”

      所有半大的少年们齐刷刷的仰起头,对这位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生出浓浓的恐惧来。

      燕诀话落,见没有一人动,他突然伸手出来,身旁的属下立刻递上一把弓弩。

      拉弓,放箭。

      人堆里的一个身影应声倒地,血腥味弥漫开来,有机灵的,立刻转身就朝着大山的方向跑去。

      还有一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被钉在地上,痛苦的发出哀嚎。

      燕诀再次对着人堆瞄准,陆陆续续又倒下几个人影,才把剩下的人吓进大山中。

      他放下手里的弓弩,看都没看地上的痛苦扭动的身体,随手示意下属处理掉。

      不多时,这些渐渐没了气息的少年们全被处理干净,只留下一条条被拖出来的血痕。

      这似乎仅仅只是开始,燕诀又下令将早已准备好的郊狼放生到大山里,低哑的嘶吼声瞬间充斥了茂密的林子,这动静无疑又是一记重击。

      晚一些进山的,听到这动静心里早已生出绝望感。

      要想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活十天,谈何容易?

      他们边跑边哭,脑中不断闪过刚才倒在自己眼前的尸体,既恐惧又崩溃,脚下奔跑的调子越来越飘,终于一个不注意,狠狠滚落斜坡。

      不等爬起来,身后就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嘶吼声,那动静一听就不是人的。

      一瞬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贯彻了半座山,惊起林中鸟穿过枯败的树枝冲向天空。

      这让最先一批进山的人也注意到了这动静,其中就包括陈泛舟。

      他虽然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一个好征兆。

      枯败蜿蜒的树枝犹如鬼手一般伸向四周,仿佛要将这些活人生生拖到土里,他要不想被掩埋在这里,就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而比起夏季的林深草密,这样的环境下更容易暴露自己,所以他立刻从地上抓了一些混着雪的泥土往身上和脸上涂,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变得灰土灰脸了。

      做完这个,现在耽误之急就是要找到一处可以保暖的地方。

      万幸的是,昨天晚里下了一场雪,树枝上积了一层雪面,渴了就团一个雪球塞嘴里,不然这么大的一座山,要想马上找到水源,可不太容易。

      整理好思路,陈泛舟就专往断崖斜坡处走,那里最容易出现类似山洞的窟窿。

      走了不知多久的路,也没找到悬崖,而身体也被寒风冻的瑟瑟发抖,眼看天色就要暗下去,他现在必须要找一个能暖起来的地方过夜,不然晚上的温度足矣冻死一个人。

      就在他惆怅时,一道瘦弱的人影从眼前出现,陈泛舟眯了眯眼,露出戒备的神色,待那人走近,他才觉得此人的面容有些眼熟,脑中细细思索一番,才恍然记起他的名字——

      ——陈玄烨。

      两人一打照面,对面也如他一般,双目警惕的盯着他,但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两人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离开,而就在这时,身侧传来异响,随后是嘶哑的喘气声。

      陈泛舟目光一凛,下一瞬,一匹恶狼突然窜出,亮出尖锐的利齿,猛地扑向离得最近的陈玄烨。

      按理说,陈泛舟本该趁此机会逃离此处,但看着恶狼身上的皮和肉,忍不住心动。

      也许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狼本身就是群居动物,现在落单一个,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废一些力气说不定真的能猎杀掉,到时候有了狼皮和狼肉,再抗过十天,就会简单很多。

      想清楚后,陈泛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加入一人一狼的缠斗中。

      陈玄烨对于他没有一人逃离的行为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也瞬间明白他这么做的道理来,便配合着他开始用迂回的办法开始消耗狼的体力。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恶狼的战斗力,再怎么说,它也是吃人的野兽,靠两个半大的少年就想弄死它,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不知过去多久,地面上被弄出一大片凌乱的打斗痕迹,两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受了伤,此时正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而他们身边躺着一只断了半边脖子的狼尸体。

      稍稍缓过来后,陈泛舟撑着树干起身,同时把手伸向坐在一旁的陈玄烨。

      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而陈玄烨也明白,比起单打独斗,同盟组队才是更正确的选择,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确认完彼此的立场后,陈泛舟就立刻拖着尸体远离这里,毕竟血腥味弥漫开来,很容易引来其他恶狼,以两人现在的体力,再想对付另外一只,后果就很难说了。

      陈玄烨跟在他身上,不声不响。

      陈泛舟是个活性子,嘴巴得了空就闲不住,再加上刚刚得了好东西,倒是对身侧人起了好奇心。

      陈玄烨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是傻,对他这种有意无意打探的闲聊,心里始终防备。

      那时他只是想活着走出去这座山,并不想跟其他人扯上关系,而迎来他对陈泛舟态度变化的转折,是在他们找到藏身处的第三天。

      那是一个隐在巨大石头下的裂缝,从裂缝中挤过,里面是一处可容纳三人左右的小山洞,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既温暖又隐蔽。

      两人在这里整整躲了五天,直到所有能吃的都吃完了,他们不得不出去寻找食物。

      然而刚从裂缝挤出来,却迎面撞见另外三人的小队。

      比起他们两人安逸的五天,对面三人从怏怏的神情和被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来看,似乎过得并不好。

      几人面面相对,冷冽的风从其中掠过,每个人都紧绷了身体。

      “那个裂缝,可以进去吗?”

      陈泛舟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为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他只能放缓语气道:“里面只能容纳两个人,如果我们五个人怕不是不太行。”

      谁料对面三人自始至终麻木的表情突然露出笑容来。

      “谁说我们要和你俩平分了?”

      陈玄烨喉咙一紧,紧接着他看到三人同时亮出三把染了血迹的弯刀,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站在身侧的陈泛舟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落在那弯刀上的目光起了一些波澜,似乎很心动。

      陈玄烨:“……”

      这么明显的劣势,他不相信他看不出来,于是破天荒的,他在身后用手肘怼了怼他的后背,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丢了山洞可以再找,丢了命真就没了。

      陈泛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他错开身位,让出身后的山洞。

      三人见他们这么识相,用下巴努了努旁边,出声呵斥道:“滚!”

      两人听话的滚了,而在走出一段距离后,陈泛舟又带着他折返回来。

      两人躲在暗处,陈玄烨难以置信:“你这个疯子,不会想偷袭吧?”

      “不然呢?他们不就是来送武器的吗?”

      他就知道这人还惦记着那三把弯刀!

      “拜托,你用脚趾想想,他们有三个人!就算是晚上也肯定有人醒着守夜,我们两个赤手空拳的过去不是找死吗?”

      陈泛舟“啧”了一声,垫了垫手里的石头,“谁说我们是赤手空拳?”

      深夜。

      天边扬扬洒洒飘起小雪,很快就在地面上积了一小层。

      原本方子疏倚在外面的洞口处守夜,却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的有些受不了,他站起身,来回走动,双手捂住口鼻,希望这样能暖和点。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洞里躲躲,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

      他浑身一僵,手不自觉的握住腰间的弯刀,缓步上前察看。

      看到是一块滚落的石子后,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然而等他转身,却突然被袭来的黑影砸个正着,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陈泛舟这一下用了力气,方子疏的脑袋被他砸出来个窟窿,血流不止。

      扔完石子而迟迟赶来的陈玄烨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一惊。

      他小声嘀咕:“别砸死了……”

      他们不过是想把弯刀抢过来,并没有杀人的意愿。

      拿到心心念念的弯刀后,陈泛舟对如何处理山洞里面的两人思索良久。

      杀了吗?

      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心里却骤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自己吓了一跳,不过下一瞬,他就觉得这个办法最好不过,杀了最好,杀了最省事。

      如果绑起来需要考虑很多事,会很麻烦,如果赶走保不齐这些人日后报复。

      还不如直接弄死最干脆。

      陈泛舟心里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他们赶走,不过是因为一处藏身之所罢了,何故伤人性命?

      决定好以后,陈泛舟手里紧握弯刀,和陈玄烨一人一侧站在裂缝的左右面,只要他们一出来,就杀个措手不及。

      计划好以后,陈玄烨如刚才一样往洞中扔进石块,顿时石子落地的声音从里面响起,随之伴着一道困倦的声音:“方子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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