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11、衍行

　　“起来了”张择叫了他一声，随后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和已在洗漱的顾骁打了声招呼。

　　顾驰含含糊糊地应了，但身体却一下都没有动。他哥已经收拾好了，进门后往他的脸上甩了甩水，“吃什么？”

　　顾驰不得已清醒过来，打了个哈欠道，“鸡蛋灌饼吧，帮他也带一份。

　　顾骁终于有机会把昨天的疑问说出口，挑眉道，“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那是”顾驰伸出一只手，“你以为？”

　　他哥笑笑没说话，习惯性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和屋里的俩人招呼了一声，“走了。”

　　门关上了，张择也收拾得差不多，背着包在门口等着，看顾驰慢慢悠悠地洗漱，随口道，“他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顾驰没应，只默默给他比了个中指。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顾驰把嘴里的泡泡吐了，抓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两下，“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直觉”张择耸了耸肩，“你也可以认为我在诈你，但你的反应也太明显了吧。”

　　顾驰从他手里接过包，冲他无声地说了句脏话。

　　第二天仍是按部就班的考试、讲卷子，巩固题型，顾驰能感觉到自己这次考得不是很好，稍有难度的题都没得几分。

　　晚自习的时候他没敢再继续补觉，虽说昨天睡得也不太好，但再来可就是恶性循环了。本着苦了谁不能苦自己的想法，顾驰毫无心理负担的从四面八方借来了各科答案，今天得以两手空空地的回家。

　　临走前他招呼了一声张择，对方盯着手机一脸凝重，冲他摆了摆手只说句不用。

　　顾骁揽过他的肩，笑着问他们昨晚在聊什么，顾驰添油加醋地正讲到一半，抬眼就看见正主站在学校门口，一副大家都欠了他钱的模样。

　　鉴于对方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面相和穿着，周围人自觉的空出一片地来，顾驰本想顺势绕过，没曾想那人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之前那个……”王立信一脸不悦，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更不耐烦地说道，“不管哪个，让张择赶紧出来。”

　　“谁啊你？”顾骁上前半步，习惯性地挡在了弟弟面前。

　　“那就是你”王信盯着顾驰，“赶紧的，让他——”

　　“别这么丢人成吗？”张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他身后一把将人揽了过去，胳膊搭在他肩上，强行将人转了个面，抬手挥了挥，“走了。”

　　“……什么情况？”顾骁愣了愣，回头问道。

　　顾驰看着那两人走的方向耸了耸肩，“那谁知道。”

　　他只知道那并不是张择平日里回家的方向。

　　“你俩在门口杵着干嘛呢？”谢肆单手拎着包从学校里走出来，另一手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等人吗？”

　　“没”顾骁摇摇头，“就走了。”

　　“来帮个忙？秦哥也在。”谢肆把手机揣进兜里，冲他们吹声口哨。

　　“行啊”顾骁几乎没犹豫地就应了下来，又侧过头问道，“你先走？还是一起去？”

　　顾驰摇摇头，“早点回。”

　　顾骁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跟着谢肆朝另一边走去。

　　顾驰一个人朝街上走去，附近不好打车，他还得再走一段路。他实在不想和那个男人见面，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更像是下意识、生理性的排斥。

　　很莫名其妙，但也没关系，他是个正常人，遇见让自己不舒服的人会绕着走。

　　可没走出多远，那种和遇见秦楚阳一样的不适感却又将他包围，顾驰下意识地回过头，对上了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

　　哪怕先前他们仅隔着座椅靠背，不过半米的距离。

　　那眼睛主人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

　　他摇摇头，并不把这件插曲放在心上，那天他们也没有打起来，就像以往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没打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谢肆拉着他哥去的方向，和张择走的是一样的。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只要有一两个人认识的人，就总能把话说开，并不至于非要闹得大家都不好收场。

　　本该是稀疏平常的一天，但是在这一天，他们的命运确实地被改变了。

　　这时的他不会知道，在几个月后他会无数次地想起这一天，想起这一天晚上的这个时刻，如果这时他做了什么，能不能改变一些事？

　　他不知道。

　　他哥回家后没有多说什么，互道晚安后却自己打开了台灯，并不打算休息。纸页的沙沙声越过两道门缝，落在有心人耳中仍是那么刺耳。

　　他知道顾骁这段时间对学习很上心，他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容易被氛围带动，乐此不疲地追逐人群。

　　可自己不是这样的。

　　高考的日子、十八岁的生日、即将分开的日子，这些时间点在心上算了千遍万遍，却仍不敢做出任何决定。他身上始终响着倒计时的滴答声，即使不去想也总会萦绕心头，无法忽视、无法不在意。

　　熟悉的失眠笼罩了他。

　　门忽地开了——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顾骁只会无奈地笑笑，让他别再熬夜，从不会严加指责。

　　什么也没有发生，没过去几秒，门就又轻轻地合上了。

　　或许没必要那么担心，顾驰放松下来，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总会原谅自己的。

　　隔了没几日就是成绩出来的日子，75的排名不算太差，但也说不上多好，顾驰眯起眼，看见了顾骁的名字、和他后面跟着的名次——48。

　　他罕见地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不发一言，张择单手撑着头，有些揶揄地看向他，“二模的难度和高考最接近。”

　　言下之意自不必说。

　　顾驰面无表情地翻开今天的模拟卷，“说点我爱听的。”

　　“你打算报哪？”张择换了个话题，单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随便吧，志愿直接抄我哥的就行”顾驰没看他，理了理桌面上的卷子，将其收到抽屉里 ，“你呢？”

　　“报个远点的吧”张择随口说了几个首都的大学，每一个的分数线都不是他可以考虑的。

　　顾驰把目光移向他这次的排名——44，似乎也不太能够得上。

　　于是他问道，“你分够么？”

　　张择一扬眉，“我有竞赛加分。”

　　……完全忘记了。

　　作为本班乃至全年级最夸张偏科选手，张择同学此次的数学成绩仍是一百五。高中数学是一门神奇的学科，不管命题组怎么出卷，总有些人依然能拿到满分。

　　张择始终是其中之一。

　　除数学外，英语与物理他也能拿到接近满分的成绩，剩下的就只有刚及格甚至偶尔还会不及格的水平。

　　见顾驰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张择只得吹一声口哨，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教你。”

　　“那你的意思还真是难懂，不如我给你补补语文吧。”顾驰几乎下意识地呛了他一句，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忽地被人轻拉了一把。

　　顾骁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揽过他，凑近了问道，“在聊什么？”

　　顾驰刚想说没什么，却被张择打断了。

　　“他让我给他讲讲题，在聊什么时候有空。”张择看向他哥，“你也来？”

　　“成啊。”顾骁这么答道。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哥坐在对面，张择在他旁边，他们仨正坐在鸢记大饭桌里，做卷子。

　　还是数学卷子。

　　还是压轴题。

　　想死。

　　眼看着顾驰又在出神，张择唤了他两声，没有反应。顾骁在桌下踢了踢他，顾驰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导数身上。

　　看着张择写的几行式子，他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为什么①可以推出②再得到③，他只能想到那句至理名言。

　　万事万物都有可能欺骗你，只有数学不会，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无论怎样都不会。

　　门口的风铃响了，小江同学一如既往地随手拿了本小册子，冲他们打了个招呼。目光在张择身上停了两秒，顾驰熟悉的那套就再次上演。

　　“哇，帅哥。”她眼冒金星。

　　于是等她工作结束，这桌就成了四个人。

　　只是为什么，他们还在做数学题？

　　这该死的压轴题到底有什么魔力？

　　小江同学数学比他们稍好，最能跟上张择的思路，当然，这是对方放缓了速度的前提下。

　　张择今天只带了一张卷子过来，但上面印的全是压轴题，也不知道他从哪整的。

　　午休时间过去大半，他们的思维渐渐转不过来，顾驰最先放弃，没过多久他哥也缴械投降，就剩小江同学还在负隅顽抗，和数学做最后的斗争。

　　终于，她看着张择仍旧几乎不出差错的解答放弃了思考，只是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变成智性恋了……”

　　这也太帅了，谁见了能连做三道压轴题还全对的男高中生不迷糊啊？

　　“得了吧你，颜狗。”顾驰靠在座位上，头都搭了过去，像在COS鱼缸里仰泳的鱼。

　　“嘁”江际涯把步骤抄在另一个小本子上，懒得搭理他。

　　天已经很热了，他们只穿着夏季校服，除了小江同学还罩着一件外套，袖子拉到手腕上两三寸。

　　“不热么你”顾骁从冷柜里拿了四瓶玻璃汽水放在桌子上，朝她推了推。

　　“还好吧？还没真正热起来。”她接过汽水，用虎牙熟练地撬开了瓶盖，仰头灌下一半，“谢啦。”

　　张择看看桌面上的瓶盖，“厉害。”

　　顾驰则把自己的那瓶推过去，头也没抬道，“谢谢。”

　　江际涯也没抬头，继续写着式子，“一边去。”

　　还是他哥从收银台那边要了起子，把剩下的三瓶全开了。顾驰照旧放了三遍气才喝，张择瞥他一眼，“没品的东西。”

　　“就是。”江际涯小声附和。

　　顾驰摇摇头，“懒说配听。”

　　午休的时间很快结束，他们刚好一路回去，顾驰落在最后，还盯着手机上的漫画，像是要把失去的午休快乐补回来。

　　阳光穿过梧桐叶隙，投下细碎的光圈，落在屏幕上让人感觉有些晃眼。等他们走到校门前，张择却忽地转过身，揽过他的肩膀，“陪我去买个东西。”

　　“哎——”顾骁刚转过头，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而自家弟弟还一副状况外的表情。

　　不过顾驰也没说什么，把手机收了起来，“麻烦。”

　　于是他只好跟着小江同学回了学校，午后的气温上来了，单词本早已变成扇风的工具。

　　江际涯走在他前面几步，甚至朝着教室越走越快，他又回头张望了一下，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你到底要买什么？”顾驰有些不耐烦地站在张择身后，而对方正漫不经心地在冰柜里挑着什么。

　　最后张择拿过两根雪糕结了账，又伸到他眼前让他先挑。顾驰毫不客气地拿了更贵的，还但是有些莫名其妙，“搞什么？”

　　张择拆了包装，随口道，“你觉得你哥喜欢你吗？”

　　顾驰瞥他一眼，像是完全不理解现在说这个话题干嘛，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家人那种吧？”

　　张择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顾驰不明所以，“你看什么了你看。”

　　“我直觉很准的。”张择只是这么说，确实没有玩笑的意思。

　　于是顾驰沉默下来，半晌后他又笑起来，“那不是很好么。”

　　这回轮到张择稀奇地看了看他，“你是真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啊？”

　　顾驰用同样的目光看回去，“我见你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啊？”

　　张择点点头，“毕竟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我的事儿。”

　　“那你怎么看？”顾驰问道。

　　张择想了想，只道，“你开心就好。”

　　“敷衍。”顾驰没好气道。

　　张择偏过头，认真地问道，“这样还不够？”

　　顾驰愣了愣，又笑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