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寂静无声》李青月

36、最近世界好像变小了

　　时凝从未想过自己会踏入街舞社的活动室。
　　时凝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从小到大，她肢体不协调，甚至有些笨拙。但她羡慕林北在舞台上的样子——自信、耀眼，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羁的酷劲儿，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在人群中走路时，能挺直脊背，不再下意识地躲避他人的目光。

　　街舞社的活动室很宽敞，四面都是镜子。时凝第一次站在这里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领地的闯入者。

　　好在今天只有林北在。
　　她穿着一件oversize的黑色T恤，工装裤的链条随着动作轻轻作响，利落的短发下，耳钉闪着冷冽的光。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飒，甚至有点凶，但看向时凝时，眼神却很温和。
　　“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林北朝她扬了扬下巴，声音干净利落，“带你感受一下律动和节奏。”
　　她选的是《这就是街舞》里的一支经典开场舞，音乐响起时，时凝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动作其实并不复杂，但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的手和脚仿佛各有各的想法，总是慢半拍，或者干脆忘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林北在前面带着她，口令清晰，节奏感极强。
　　时凝对着镜子，看到里面那个动作僵硬、表情紧张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肢体的背叛”。
　　她就像一个被输入错误指令的机器人！
　　不对，机器人扭秧歌都比她扭的好。
　　“林北。”她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沮丧，“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跳舞……我的太不协调了。”
　　林北走过来，没有丝毫不耐烦。“没有适不适合，只有熟不熟练。”她的语气很直接，“你看，这里手要抬高一点，核心发力，脚同时挪过去……对，感觉就出来了。”
　　时凝屏住呼吸，努力跟上她的指引。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子里那个被纠正的身影上，以至于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和林北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她都没有立刻注意到。
　　直到林北说：“你先自己练一下，我出去打印个文件，马上回来。”她才恍然回神，点了点头。
　　然后，她一转身，就看到了那个人。
　　——沈浚南。
　　他靠在门口的墙边，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明明只是随意的站姿，却自带一种让她无法呼吸的气场。

　　时凝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最近老是碰见他，感觉世界都变小了。
　　那种熟悉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又回来了——心跳加速，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逃。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也是街舞社的吗？”
　　沈浚南闻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也是刚发现她在这里。“好巧。”他收起手机，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没想到你在这儿。我是来替朋友拿文件的，林北说打印好了给我。”
　　“噢……这样啊。”时凝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那，那我先回去了……”她只想立刻消失。
　　“嗯？”沈浚南微微挑眉，“你不练了？”
　　“不练了不练了，”她连忙摆手，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我肢体太不协调了，真的不适合跳舞……而且我特别容易紧张。今天就是来随便体验一下。”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缺点都摊开在他面前，仿佛这样就能解释她此刻的狼狈。
　　她回头望了一眼，林北已经不在活动室了。
　　整个空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她又回到了那种和他独处的、令人屏息的瞬间，就像高中每次晚饭铃声打过后的那段时间一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站着，目光无处安放。
　　“可以慢慢来。”沈浚南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跳舞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时凝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她鼓起勇气，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浚南，我记得你高中成绩特别好……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你肯定会去北辰大学的。”她轻声说。
　　沈浚南嘴角那点淡淡的笑意隐去了，他沉默了片刻，才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嗯，我也以为。但家里后来出了点事，没办法。不过也挺好的，南大也不错，我读的专业也是自己想学的。”
　　时凝心里微微一紧。她隐约听说过他家里似乎有些变故。“是不是……”她犹豫着，声音更轻了，“经济方面的问题？”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时凝立刻刹住了话头。她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再多问就是越界。她不想让他觉得难堪。

　　一阵微妙的沉默再次蔓延。时凝绞着手指，恨不得林北立刻回来。
　　“你别一直站着啊。”倒是沈浚南再次打破了沉默，他指了指旁边的长凳，“不是要休息么？坐吧。”
　　时凝看了看他身旁的位置，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迟疑了几秒，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和他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她身体坐得笔直，眼睛只敢望着前方镜子里的倒影，不敢有丝毫偏移。
　　空气安静得让人心慌。时凝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她几乎想立刻找个借口逃回宿舍。
　　“诶，对了。”她几乎是灵光一闪，“昨天那场篮球赛……你们是赢了还是输了呀？”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她看到沈浚南的表情淡了下去。
　　“输了。”他简短地回答。
　　时凝真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的……”她小声补救，试图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沈浚南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让她看不懂。
　　十几秒后，他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你昨天晚上……有课？”
　　“对！”时凝连忙点头，“所以我看了一半，中场休息的时候就先走了。”
　　时凝记得，走的时候两边的比分差的还不多来着。
　　“哦。”沈浚南应了一声，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周身那种略显低沉的气息似乎消散了些许，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帮我跟你们社长说一声吧。”沈浚南说，“我倒是可以挂个名。”
　　时凝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真的？那她肯定高兴坏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
　　不过想来，如果沈浚南加入报社，不就成了报社的一块活招牌？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林北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酷酷的身影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喏，你要的。”她把文件递给沈浚南，动作干脆。
　　“谢了。”沈浚南接过，然后朝时凝招手，“我走了哟，时凝”，算是告别，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凝却觉得活动室里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那种令人紧张的因子。
　　林北走到她身边，随意地揽了一下她的肩，带着点爽朗劲儿：“诶，这人你认识啊？沈浚南吧？”
　　时凝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肩头似乎还留着林北手臂一触即离的温热触感。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
　　“嗯，认识。”
　　“走吧，”林北抄起地上的背包甩到肩上，“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