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寂静无声》李青月

30、月亮旁边还有星星

　　校报社的活动室在夜晚十点后变得异常安静。
　　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照亮了长桌上散落的校样稿和两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时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版面上。这是校报十月刊的最后一轮校对，原本应该由整个编辑部共同完成，但因为截稿时间提前，最终只剩下她和翟文宣留下来做最后的校对和版面微调。
　　“这里段间距好像得调一下，得把格式隐藏关了……”她小声嘀咕着，几乎是自言自语的程度，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比对前后两段的格式。
　　“是视觉误差，第二段有个悬挂缩进。”
　　隔着一张桌子的翟文宣头也没抬，目光仍停留在自己的屏幕上，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来。
　　时凝愣了一下，重新检查那段文字，果然如他所说。她惊讶地看向对面，翟文宣这才从屏幕上移开目光，温和地解释：“平时看稿多了，会比较注意这些细节。”
　　他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带着笑意，但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谢谢。”时凝轻声回应，“我差点就要去调整全局间距了。”
　　翟文宣微微点头，重新投入工作。时凝也收回目光，心里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是她加入校报社以来第一次与翟文宣单独合作。
　　翟文宣给他一种既稳重又可靠的感觉。
　　活动室里再次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时凝注意到翟文宣翻页的动作很轻，打字时甚至会有意识地控制力度让键盘声不那么响亮。这种无声的细节让她感到很舒适，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更加专注于工作。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当时凝再次抬头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十五分。
　　“我这边最后一部分校对完了，”翟文宣保存了文档，轻声说道，“你还需要多久？”
　　时凝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进度，“大概十分钟。”
　　“不急，你慢慢来。”翟文宣开始整理桌面上散落的校样稿，动作有条不紊。
　　时凝点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完成剩余的工作。
　　十一点半，时凝终于保存并关闭了文档，“完成了。再过半个小时，寝室就要门禁了。学长，我们快点回去吧！”
　　翟文宣已经整理好所有材料，并将活动室的桌椅恢复原状。他自然地拿起两人的包，将时凝的递给她，“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区。”
　　诶？送她回去？
　　学校里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时凝本想说自己回去没问题，但看到翟文宣平静的表情，拒绝的话似乎显得多余和生分。她只是点点头，微笑道：“那……好吧。”
　　秋夜的校园有着不同于白天的宁静，路灯将银杏树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路上，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两人并肩走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是中文系的，对吧？”翟文宣忽然问道，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柔和。
　　时凝有些惊讶，“不是，俺是数学专业的。”
　　“夏冉冉只顾着拉人，连你的专业都不清楚。”翟文宣笑道，然后补充，“你选这个专业，实在太有勇气了。”
　　时凝：“其实，我觉得社团主要是兴趣爱好，和专业倒是没多大关系。”
　　“我看过你写的校园活动报道，文笔很好。”时凝说。
　　这是真话，她确实读过几篇翟文宣的文章，很温情。
　　翟文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按照格式来写，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走过图书馆，大楼已经漆黑一片，只有门口的保安亭还亮着灯。
　　“其实——”时凝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稍微大胆一些，“我一直觉得校对工作会很枯燥，但今天感觉还不错。就觉得能够一直沉浸在某个事情里，不想些别的，也很舒服。”
　　翟文宣思考了一会儿，“一个人校对确实容易枯燥，但有另一个人在，即使不说话，也会感到一种陪伴。”
　　时凝恰好也在想这个词——陪伴。她惊讶于翟文宣总能准确地表达出她模糊感受到的东西。
　　“是啊，陪伴。”她重复道，觉得这个词在口中化开，带着甜味。
　　翟文宣侧头看了她一眼，灯光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掩盖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
　　“你校对得很仔细。”他说，“特别是标点符号的使用，很多人会忽略那些细节。你挺认真的。”
　　时凝感到一阵暖意，“我喜欢标点符号，它们像是文字中的呼吸节奏，决定了阅读的韵律。”
　　这句话让翟文宣轻轻笑了起来，“很美的比喻。”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柳树园。大门前的灯还亮着，几对晚归的情侣在门外低声告别。
　　“我就送到这里了。”翟文宣停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时凝接过自己的包，“谢谢你送我回来。”
　　“再见，时凝。”翟文宣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很温柔。
　　时凝微微惊讶。
　　“再见。”
　　转身走向宿舍大门时，时凝感到一种罕见的平静。
　　好像又多了一个朋友，多了一个新认识的人。
　　和不同的人交谈会感觉短暂的生命里多了许多可以惦念的东西，每一个人都像一本书一样，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回到寝室，看见室友们在一起看电视，纷纷招呼时凝一起看——
　　“时凝，我们在重温甄嬛传。”
　　“你们最近不会是刷了什么《大学宿舍甄嬛传》的短视频吧？”

　　时凝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她回想这个夜晚——键盘的敲击声、校样稿的油墨味、翟文宣温和的提醒、路灯下的散步……
　　她意识到，以前她的目光只落在沈浚南一个人身上，却忽视了身边的很多人。她自己将自己封锁在壳里，反倒避开了很多好人——其实与有些人相处，不需要刻意开朗或活跃，安静专注本身就有价值。
　　而对翟文宣来说，走回宿舍的路显得格外宁静愉快。他发现和时凝共事很舒服，她安静、专注，且一点就通，和她相处不需要多余的寒暄和客套。这种默契感让他感到特别，仿佛找到了一个频率相同的伙伴，能够理解那些通常需要大量解释才能被领会的意思。
　　他想起了时凝关于标点符号的比喻——“文字中的呼吸节奏”，这让他微笑起来。或许下次合作时，他可以分享自己对于排版空白的看法——那不是空缺，而是让内容呼吸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