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寂静无声》李青月

15、被喜欢的人夸奖是一种荣耀

　　或许暗恋一个人，能从他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夸赞属于最高层次的荣耀吧。那种喜悦不亚于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突然发现绿洲。

　　每当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喧闹起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去食堂吃饭，时凝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她故意把动作放得很慢，铅笔一支支地排列整齐，课本按照大小顺序叠放，连橡皮擦都要摆在笔袋的特定位置。

　　这一切只是为了等待人群散去。

　　她习惯性地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在世界上隐形。她在女生中不算矮，但她总是微微弓着背，像是想要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

　　她的避难所有两个：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和一本画画本。
　　日记本是淡紫色的封面，上面印着细碎的星辰图案。时凝却视若珍宝，因为里面记载了很多她的心事，也包括烦恼。在日记里，她能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将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情绪倾泻于笔端。
　　她一直把日记本当成她的好朋友。
　　而画画时，她能够创造一个比现实更美好的世界——那里的天空永远湛蓝，阳光永远温暖，每个人都带着笑意。画纸是她唯一的领地，在这里她可以主宰一切，安排每一处阴影与光亮。
　　——因为她无法改变现实。
　　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异，争吵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跟着母亲生活，但母亲忙于工作和小她五岁的弟弟，几乎无暇顾及她内心深处的波澜。父亲组建了新家庭，每月见一次面，除了问问成绩，便再无更多交流。家对她而言，不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而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躲避的地方。她习惯了在餐桌上沉默，习惯了在深夜听着母亲的抱怨而假装入睡。

　　周五的美术课上，美术老师宣布要选出最好的作品在学校艺术长廊展出。
　　“这次的主题是‘我眼中的世界’，”美术老师继续说道，“希望大家能够真诚地表达自己。”

　　时凝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边缘。
　　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灰暗，孤独，但似乎也有一束光可以照亮着部分阴暗的角落。
　　接下来的周日，时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关于画画，她总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她的脑中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画面”。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路。她想起沈浚南的身影，既模糊又清晰。
　　她画了一片黑夜，夜空中有繁星点点，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在画面的右下角，有一个背对观者的女孩，正仰望着星空。周围又有无数双眼睛镶嵌在女孩周围，有漂亮的、可怖的。最特别的是，她用了银色的颜料点缀星空，让整幅画在光线下会微微闪光，仿佛星星真的在闪烁。

　　周一时，老师接过她的画，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兴许是因为父母管教她的方式有所不同——对于她的创造能力，远不如管教她的学习能力那般严格。在她零碎的记忆里，唯有当她怯生生地捧着自己的画作走到父母面前时，才能换来他们难得一见的笑容和竖起的大拇指。也只有在美术课上，她才能持续地感受到来自外界的认可。
　　美术老师总是温柔地举起她的画展示给所有人，用鼓励的语气告诉她哪里用色大胆，哪里构图精妙。

　　周三中午，时凝像往常一样避开食堂高峰期，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想再待在教室里。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艺术长廊。令她惊讶的是，她的画被挂在了长廊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下面贴着一张小标签：“高二（七）班时凝 《窥探》”。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发热。这是她第一次被“看见”，第一次有东西被公开展示，让全校的人人评判。
　　她高兴极了。
　　但又害怕有人会觉得她的画不够格。

　　到了运动会那天，前往艺术长廊的人很多。
　　几个学生驻足在她的画前，指指点点。时凝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迅速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自卑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画根本不配挂在这里，每一处瑕疵都在公开场合被放大检视。
　　正当她准备悄悄离开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这幅画挺好看的。”
　　是沈浚南。他和几个朋友正站在她的画前讨论。时凝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紧紧贴着冰冷的柱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怎么了浚南？你看得懂这种抽象的画？”一个男生调侃道。
　　沈浚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注视着画面。时凝偷偷探出一点头，看见他微微眯着眼睛，表情专注而认真。“看不懂，但是觉得好看。”

　　时凝惊讶地愣在原地。
　　时凝感到眼眶突然发热。

　　被喜欢的人夸了！

　　沈浚南轻笑一声：“时凝我记得，想不到她画画这么好看？名字也挺好听的。”他最后看了一眼画作，转身说道：“走吧，篮球赛要开始了。”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时凝才从柱子后面慢慢走出来。她走到自己的画前，看着刚才沈浚南手指过的地方，内心依然澎湃。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那里得到肯定，即使是间接的。
　　“时凝——”她低声重复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如此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