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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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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的时候,芙蕖池的花开得最好,香远益清,无须近前。而现在,宽阔的水面上落叶满池,上个月还是翠绿色的荷叶已经枯黄凋败,稀零地漂浮着,加之这里不如御园热闹,更显得凄凉。
四季更迭,这样的场景其实每年都能见到,可一旦人的心境变了,再看同样的风景也会生出不同的感慨。
赵清漓拖着沉重的步伐,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一口气。
春桃不知道她为什么烦闷,只想着应该开解一下,便挑起话头:“方才走的时候您跟丽妃娘娘说要去看圣上,咱们要不要回去准备点什么?”
赵清漓道:“不用,方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刚才见到丽妃心情不畅,总归话已经说到那了,她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找了个托辞离开。
春桃“噢”了一声,又在思索还能说点什么,转眼已经走出石桥,枯黄的叶片漂浮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像一滩浑浊的污水,脏兮兮的是让人心情不大好。
距离芙蕖苑同样越来越远,赵清漓突然想到刚住进去不久的不速之客:“你与太子最近可有联系?”
春桃被这突然的问话吓得心口一紧,支支吾吾的:“我……奴婢、奴婢没说什么……”
赵清漓自然知道她们每日都有联系,否则赵辞怎么会如此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要问的并非这个。
“你在太子宫里可有听他提起过长宁公主的事?”赵清漓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六哥说赵姝绾甚少待在皇宫里,这里到处都是太子的人,他会不知道这消息?”
春桃砸砸嘴,她去见太子还能回禀什么事?再说了,太子殿下是何许人,怎么会和她一个丫鬟说这些,又岂会让她一个丫鬟听到那么多消息。
当然,这些话春桃也只敢诽腹几句,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赵清漓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春桃见势补充:“您何不直接去问太子殿下,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您的!”
赵清漓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她的脑海中时常会涌现昨晚醉酒时她和赵辞的对话,虽然不清晰,但每每想到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若要见他,恐怕还得再冷静冷静……
赵清漓自觉点点头,赞同了自己的想法。
正想着,春桃突然轻扯了下她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亭台栏下小声惊讶道:“您瞧!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吗……咦?旁边那位似乎是长宁公主?”
的确是长宁公主。
赵清漓眉心微动,眉梢跟着缓缓拢起,猝然停下了步伐。
春桃也紧紧抿住嘴,悄悄观察赵清漓的脸色,不敢再发出声音。
视线中的两人对峙而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就见长宁公主先沉不住气,不断抬起胳膊挥动,亦或指着对方。
反观赵辞,似乎一直冷静的听着。
好像是起了争执。
春桃侧目看了看赵清漓,向她提议:“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太子殿下不会吃亏吧?”
赵清漓冷冷扫她一眼,反唇相讥:“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春桃挠了挠头:“话是没错,不过长宁公主不是什么讲理的人,真要动起手来,太子殿下也不能打她吧!”
这话说的,像是在影射自己先前和长宁公主撕扯一样,那她又算什么?
赵清漓定了定神,反正刚好有事要问他,就……假装刚好路过吧!
不对,本来就是刚好路过!
想到这里,赵清漓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整理好被风吹的微乱的鬓发,脸上的表情也收敛的看不出一丝破绽,可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心虚和怪异,手心儿也浸了一层薄薄的汗。
接着她昂首阔步的朝那两人方向移动,春桃回过神急忙跟上。
咚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跟着步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坚定。
突然,她瞳孔猛的一缩,葡萄一般剔透的眸光中映着两道长长的人影,一只手正愤然抬起头,带着全身气力似的挥去——
“皇兄!”
啪——
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捏住对方挥驰而来的掌掴,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却让长宁公主不能撼动分毫。
随后两人一起转过头,神色各异地望着这道声音的来源。
那声“皇兄”出口的瞬间,赵清漓悔得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瞧见他要挨打便慌了神,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倒是赵辞,一边握住长宁公主的手腕,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清漓,这么巧,你也要去看父皇?”
赵清漓偏头看向还在挣扎的长宁公主,明显感觉到对方脸上怒意更盛了。
她掩起口,垂眸收拾了下表情,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回以笑容。
“只是刚好路过,恰好看到皇兄和……”赵清漓疑惑地歪过头,“……皇姐,你们这是怎么了?在吵架吗?”
长宁公主恨恨地瞪了赵辞一眼,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用同样愤恨的目光夜瞪了一眼赵清漓,讥讽的语气说道:“那还真是巧啊!”
这个“巧”字咬得很重,明显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冤枉啊!她真的是刚好路过,不能因为觉得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就认定她是故意的吧。
赵清漓顿感无奈,扯了扯嘴角问道:“皇姐这话从何说起?”
这句话像是点了引线,长宁公主趾高气扬地抱着手臂,眼神里带着鄙夷:“难怪赵辞总是护着你,赵清漓,抱上太子这棵大树,你心里可乐坏了吧!”
赵清漓不解地拧眉,长宁公主似乎话里有话。
“还装?”长宁公主喝了一声,反将矛头对准她,“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一个太子、一个公主,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居然也能做出这种秽乱宫闱之事!”
一句句指责如同雷击,直直地砸在赵清漓的头上,从颅顶贯穿至心口。她猛的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地收紧,连心跳都骤停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努力稳住想要踉跄后退的身形。
长宁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赵清漓不敢转头去看赵辞的表情,她怕自己一旦看到那张脸,会忍不住露出更大的破绽。
然而这些感受和想法都发生在短短瞬间,她还来不及反应,赵辞已经挡在她面前,宽厚的肩横在她和长宁公主之间,竟让她生出几分心安的感觉。
“长宁公主慎言。”赵辞语气仍然冷静,像是长宁公主口中之人并不是他一样,偏头回望了赵清漓一眼,淡淡的口吻提醒道,“你既然知道本宫是太子、清漓是公主,就应该清楚我们是兄妹、是血亲。”
长宁公主并不吃这一套,扬眉看着他:“你还知道你们是兄妹啊?我说赵辞,你就不怕那老头儿知道了,一不小心咽了气?”
接着她顿了顿,拍着巴掌假装懊恼:“噢——我说错了,他要是死了,你可就是下一个皇帝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此眼界,不愧是太子!哈哈哈哈哈——”
长宁公主的笑声越来越狂妄,引得几个隔岸经过的太监忍不住抬头张望,待看清亭台外争辩的几人是谁,又全都把头低的死死的,恨不得钻进地下,灰溜溜的快步逃跑了。
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引来更多人注意。
赵清漓慌乱的出了一身冷汗,另一面也气恼,明明是赵辞做出这种事,为什么担惊受怕的只有自己,他还是一脸坦然,好像在听不相干的事情一样,他当真不怕事情败露?
赵辞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跟着嗤笑了一声:“你可有证据?”
这句话被他问的很轻,却字字清晰,把赵清漓陡然拉回现实,赵辞不光是在提醒长宁,也提醒了她。
后宫之中捕风捉影之事太多,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当初的瑞王不也是被抓了现形才处理的吗?
当然,赵清漓不会想象自己被抓现形的后果。她只是渐渐平静下来,想到以赵辞的行事风格,断不会让人轻易抓住把柄。他筹谋了那么久,还没有坐上他渴求的龙椅,怎么会放任其他人破坏他的计划。
长宁公主不过回宫半月,在宫里又没有熟知的人,说不定都是诈她的!
“证据?”长宁公主得意的神情微微一滞,偏头看向赵辞身后,气急败坏道,“赵清漓!你哑巴了?你心虚什么,敢做不敢认吗?”
赵辞面露不悦,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沉声说:“你吓到她了。”
长宁公主立刻揶揄道:“哟,太子殿下可真是体贴,我才刚说了两句,你这又袒护上了,还敢说你们没什么?”
听到这里,赵清漓已经可以确定长宁对他们的指控都是猜忌。
她不知道长宁是从哪里听说的,又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而且连自己和赵辞并非亲生兄妹都不知道,这就让赵清漓更加确信长宁公主在后宫并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
总之,她没有证据。
既无证据,她和赵辞真有什么又能如何?
赵清漓抱歉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就算皇姐对我有诸多不满,也不能将秽乱宫闱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这……清漓担待不起。至于我和皇兄——”
说到这里,她仰着脑袋看向赵辞,迎上他含着笑意风平浪静的眼眸,微微勾起唇角看向长宁公主:“皇姐从小在王府长大,身边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难怪会误解我们兄妹间的感情。不过清漓还是要提醒皇姐,男女之间可不是只有情爱,你的眼界似乎太狭隘了。”
“你敢讽刺我!”长宁怒喝一声。
赵清漓退了半步,偏头躲开长宁公主伸向自己的手,半个身子藏在赵辞身后,颇有点你说我们有染,我便偏要给你看看我们有多亲近的意思。
理不直,气也壮,显然是有意气她。
赵辞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不动声色地把目光重新放回长宁公主身上:“长宁公主既说本宫与清漓有私,你可知她的驸马便是由我引荐,若真如你所说,我又怎会放任她和别人成亲,周中丞夹在我们二人之间,又岂会对此事毫无察觉?”
赵辞字字珠玑,若非她正是当事人之一,恐怕也会信了他的能言善辩,任谁有能想到她这位驸马是甘愿做他的傀儡,陪他演这出戏的。
而且……
赵清漓情不自禁地偷瞄了赵辞一眼。
若他真对自己有情,为何会放任她和周砚枕成亲呢?
就算周砚枕是他一手安排的名义上的驸马,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亲手设计自己心爱之人投入他人怀抱。
周砚枕不爱她,所以能够接受她和赵辞暗通款曲,那赵辞呢?
就因为他是赵辞,所以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