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你会来》晓梦刚醒

8、最后的献祭

　　世界在那一刻碎裂了。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碎裂。
　　冰冷、腥咸的海水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玻璃碎片轰然涌出，瞬间将我吞没。我站立不稳，被巨大的冲力狠狠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窒息感掐住了我的喉咙。
　　在一片混乱的水声中，我听到了陈默疯狂而兴奋的呐喊，像是在为他这最终的艺术品揭幕而喝彩。
　　我挣扎着从及腰深的水中站起，冰冷的盐水刺痛了我手上和脸上的伤口，却也让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燃烧得更加冰冷刺骨。
　　我的眼睛在浑浊的水流和飞溅的泡沫中，疯狂地搜寻着那个苍白的身影。
　　「晚晚！晚晚——！」
　　然后，我看到了她。
　　那个被缝合的、扭曲的「鱼尾」在破碎的玻璃缺口处卡了一下，然后随着退却的水流，软软地滑落，沉入我脚边蔓延开的水泊中，像一具被遗弃的破碎人偶。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将她从那片狼藉中抱起。她的身体冰冷得不像活人，皮肤因为长时间浸泡而显得肿胀苍白，脖颈和腰腹处有着清晰的、被改造过的恐怖痕迹和缝合线。
　　但是……她的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她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我晕眩的狂喜攫住了我。
　　「坚持住，晚晚，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哽咽着，想要将她抱起。
　　可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陈默动了。他踩过满地狼藉的水洼，手里多了一把之前见过的那种特制手术刀，刀锋在应急灯下闪着幽光。
　　「别碰我的作品！」他的眼神偏执而狂热，「最后的『升华』还没有完成！她属于这里，属于这场完美的仪式！」
　　他朝我们冲来，手术刀直刺而下。
　　那一刻，求生的本能和对晚晚的保护欲压倒了一切。我一直紧握在手的金属桌腿，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猛地向上挥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
　　陈默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以一个怪异角度弯曲的手臂，手术刀「当啷」掉落在水里。剧痛让他那张总是带着伪善或狂热的脸，第一次因为纯粹的痛苦而扭曲。
　　我没时间思考，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他向后踉跄着，倒在满是玻璃渣和碎鳞片的水洼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时无法起身。
　　我转身，再次想要抱起晚晚，离开这个地狱。
　　可就在我低头看她时，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知何时，她竟然微微睁开了双眼。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透明的空洞。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摇了摇头。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气音，混合着水流声，但我听懂了。
　　她说：「……宁……逃……」
　　她说：「……我……回不去了……」
　　然后，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祈求，缓缓投向散落在一旁、那套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中的某一件——一把狭长而锋利的解剖刀。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是在求生。她是在求死。
　　她无法以这副被摧毁、被扭曲的模样活下去，更不愿成为陈默口中所谓的「作品」和「实验品」。她选择用最后的自由，决定自己的结局。
　　巨大的悲痛像海啸般将我淹没，几乎将我碾碎。
　　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哀求，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结束她的痛苦，捍卫她最后的尊严。
　　我的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手抖得如同风中枯叶。
　　我伸出手，朝着那把冰冷的解剖刀，一点点地挪去。
　　指尖触碰到金属刀柄的刹那，身后传来了陈默挣扎着爬起、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笑声：
　　「对！就是这样！周宁！亲手完成我这幅杰作的最后一笔吧！让她最美的样子，永远定格在你手里！哈哈哈哈！」
　　我的手指，终于，彻底握紧了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