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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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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赵氏宅内,赵高建正在发脾气,“我管她娘的什么上安国习俗,这里是后凉,老娘说了算。”
有家仆战战兢兢地上前,不防被重重踢了一脚,忙扑倒在地,不敢在劝。
喜服也不知是从哪家店里直接扒拉下来的,穿在赵高建身上,显得格外不合身,她的两个胳膊撑得老高,衬得那张脸格外的滑稽。
“这脸上还要涂抹啥?”赵高建瞅了眼铜镜里的自己,又是一阵炮吼,“抹得都是些啥玩意儿,卸了重画。”
一旁的两位梳头儿郎对视一眼,手忙脚乱地将布浸湿,哆嗦着擦在那人脸上。
好不容易,等赵高建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从门外又进来了一个着急忙慌的家仆。
赵高建对着铜镜指了指两颊处,“画得淡些,”又怒目瞪了一眼外头,“出何事了?”
“大人,凉将军昨日一夜未归,今日也不见踪影,这。”
“当真?”赵高建跳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倒是一个好消息。”他看向跪着的人,连带着心情也好转了,“你们都下去吧。”
“还有,跟方家的人说,让他们自己过来,”赵高建一脸不耐地挥开了脸上摆弄的手,“行了行了。画成了什么样,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蛋。”
赵高建快走几步,吩咐道,“若他们不答应,就问问他们,这南庆城是谁做主?”
赵宅前厅热热闹闹,早已有先到的宾客聚在一起,说些闲话,门口处时不时传来一声,“左门谢氏送来文房四宝一套,古籍一幅......”
有个身穿襕衫的女子嘲笑道,“这谢氏怕不是打赵大人的脸吧?毕竟,谁人不知赵大人,”虽掩了下句,一旁的人却纷纷窃笑起来。
有人在一旁问道,“不是说凉将军也来了吗?”她瞅瞅四周,“怎么不见她身影?”
还是原先那个襕衫女子,“也不知道哪里去逍遥快活了,说起这个,”她卖了关子,“你们知道她为何三十又一了,还不娶夫吗?”
原本躲在此处听了一耳朵的我悚然一惊,忙装作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果见那襕衫女子望望众人,心满意足地开口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那处不行了。”
有人当即奇道,“女子还有不行的?”
“此言差矣,”襕衫女子一副“你们不懂了吧”的神情,“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石..’”
见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她瞬时闭口不语,咳嗽了几声,朝着前方走去,“哎,那边的花开的不错,”
石女?我盯着远去的女子身影,差点将嘴里的糕点喷出来,我捅了捅一旁的景千,“这些人也不怕背后说人,被正主知晓害了自己。”
“还石女?”我转了个身,看到不远处还在应酬的钱珊,注视了半晌,“真该叫那人听听,别人是如何在背后说他的。”
景千细细将身旁之人嘴角的碎末擦掉,“上安苦后凉久矣,她们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了。”
“说的也是,”我扯了扯嘴角,抛了抛手中的桃子,“这些个世家女子,若是上了战场怕是连句话也不敢说了。”
不提也罢,我四周瞧了瞧,奇怪了,“怎么还不见赵高建去接人?”
景千耸了耸肩,就瞧见钱珊向他们走来。
近了,看到我俩一副悠闲的模样,钱珊露出一丝苦笑来,“来之前明明说好我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才是我的下属,”她擦了擦汗,“如今倒反了个了。”
她也不卖关子,一个劲地说她方才听到的消息,“赵高建那厮让方家公子自个来,似乎还想让他走小门。”
越听越不得劲,“这赵高建,实在欺人太甚了。”
这娶夫,哪有让新官自个来的道理,放在上安国上下,断然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式的,这不是娶夫,这是娶侍啊。
眉心狠狠跳了跳,我顶了顶腮帮,“看来凉隐舟一走,她连装都不装了。”
或许原先这娶夫背后,还有凉隐舟的推波助澜,如今瞧赵高建这架势,定然省了许多步骤,能够顺利地走完这流程便已不错了。
等到了未时,日头早已高照,晒得在场的宾客无不抹额擦汗,但当着赵宅人的面却也不敢甩袖离开。终于,门外传来了一声声鞭炮。随即有家仆高喊道,“新官到!”
众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连带着外头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我与景千对视一眼,一旁有人当即怒骂,“正夫走了小门,真真是无礼至极!”
这赵高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即便是逞威风,也不该在大婚之日如此傲慢,不仅言而无信,而且还打了南庆城如此多世家豪族的脸面。
不仅方家没了脸,想必牵头的钱家也讨不好去。
我瞅瞅院内,压低了声音,“钱珊,你母亲呢?”
说人,人就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正是赵高建一行人,赵高建穿着喜服,那日晚上只是瞧了个大概,待看清她的脸,我身体往后一缩,见了鬼了。
也不知脸上,涂抹了什么?红一堆,绿一堆,我严重怀疑是她自己画的,除了一张嘴,浑然看不出原先的五官了。
估摸着,众人也是吃了一惊,有好几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面面相觑间,憋得脸都红了。
除她之外,有一人紧紧跟随其身后,圆领袍衫、玉佩缠腰,周身气质倒是不错,只是一双眼透着市侩,贪婪之气隔着鼻子便能闻出来。
我朝钱珊叹了一句,“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钱珊苦笑一声,“母亲她,也就这个优点了。”终归还是母亲,她看到对方唤她,朝我俩点点头,走了过去。
看着前方的两人,钱珊正低头听着训,而那女子的目光正若有若无地朝此处看过来。钱珊往旁边挪了一步,遮住了这道探究的视线。
“钱修此人,倒没全然掉入权钱眼里,”我收回目光,摸了摸唇上的胡子。
只见一只手伸出来,打掉了我的手,“摸了百八十次了,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景千眤了我一眼,仔细将那对胡子瞅了瞅。
“是,是,是,军师大人。”且慢,我不由“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在意这对胡子呢?”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你喜欢我长胡子?回去我就把这胡子给焊上,不卸了。”
“呆娥,”景千伸出一指,轻轻地点在我的额头上,笑骂道,“也不知你哪来如此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一天天不叫人省心。”
“这不还有夫君你吗?”我轻轻撞他的肩,笑得一脸暧昧。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果不其然,罪魁祸首又撂了挑子,“省了省了都省了,你们上安这些习俗,我不习惯。”赵高建,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首,及其傲慢地将底下几个世家的话当做耳旁风。
那钱修正拱着手,千方百计地讨好进言,“大人,便给他们一些面子吧?”
“什么面子?”赵高建连钱修的面子也不给,狂傲地一脚翘起,踩在了椅背上,“我的面子就是你们的面子。”
不待钱修再说,她就转了话题,“叫那方子轩过来。”
“这,这于理不合。”钱修虽然奴颜媚主,却到底是传统女子,沿袭了千年的传统,将骨子里那套礼仪贯彻了个底,“这新婚官郎,如何可以到宴席上抛头露面?”
只是赵高建挖了挖耳朵,弹了弹指间的脏污,朝着一旁跪着的家仆喊道,“狗奴才,还不快去。”
围着钱修的几个世家家主纷纷面露难色,有人低了声音叹道,“钱大人,方大人并不在席上,说是早上气狠了犯了旧疾。”
不过幸好没在席,否则怕是更要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晕过去。
随即又有人轻叹了一声,却不敢再往下说了。
没过多久,众人只看到回廊处走过来一个蒙了盖头的男子,身形绰约、袅袅玉立。热闹的大厅好似一下子被点了哑穴似的,安静的可怕。
这些礼教人士自诩最是知礼守礼,便是南庆城易了主也没如今的脸色难看。瞅瞅这神色,怕是下一秒就要冒出火来。
一道怒斥不声不响地传来,“真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
没待众人回过神来,那道声音就戛然而止,随即是一声惨叫,遥遥望去,一个身影被拖着走远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污渍。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还真是暴虐啊,”我转头看了眼景千,同样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赞同,看到我的视线,他双眼微弯,温柔地望过来。
“方子轩”已经站在了正中央,规规矩矩地下拜,却并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赵高建仍坐在上首,朝前晃了晃手指,“莫不是个哑巴?”
站在“方子轩”一旁的陪嫁侍郎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大,大人,我们家公子,近日不幸染了风寒,哑了声。”
“哦?”赵高建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向一旁的钱修,“钱大人,你说这巧不巧?”
钱修看着那人的身形,倒没有想到别处去,这方家与钱家,历来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想必不敢在眼皮子下做小动作。她当即拱了手,“大人,吉时已到,我们不如开宴吧。”
哪还有吉时,众人原本等着的喜宴眼看着硬生生变成了晚宴,一肚子的酸水正无处冒呢。
“且慢,既然说不了话,不如将盖头掀开,”赵高建又出了一个馊主意,两边的红腮跟着抖动起来,“也叫我们看看南庆城小公子的风范。”
正经世家的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格按照族规养育,万不可叫除亲人、妻主以外的人看了去,有些刚烈的,如若不小心被外人看了去,当即一条白绫也是有先例的。更何况现下宴席上几十上百双的眼。
这岂不是要了方家公子的命了!
钱修大吃一惊,知晓赵高建此人不知礼教、粗俗不堪,今日愈发狂悖起来,只是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道,“大人,这万万不可啊。自古以来,新婚的男官便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掀盖头一说,这实在是万万不可啊。”
“我说掀就掀,”赵高建根本听不进劝,眼下别人越劝,她越来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南庆城的主人似的,偏要在众人面前耍威风。
我蹙了蹙眉头,一旁的人拉住了我的手,景千略微摇了摇头,“别出头。”
可是,如若掀了盖头,被众人看到他的脸,别人不知晓也就罢了,但是钱修,她是一定看过“方子轩”的脸的。果然,在上方的钱珊也是万分着急的模样,偶尔与我视线碰撞,惶惶然不知所措,却全然没有对策。
万万没有想到,赵高建竟不按常理出牌,如若钱修劝不下她,怕是要暴露了。而“方子轩”的脸一旦暴露,按照钱修的心性,顺着这根线,不用多想也会多少猜出些什么来。
我又朝厅内正中央看了眼,“方子轩”还跪在地上,孤零零地,瞧着十分可怜。
有人悄声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真可怜呐,好好的大婚之日,不仅走了小门,还被妻主当众羞辱,方家小公子怕是,”
“大人,”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我随着众人惊愕的目光抬头望去,赫然发现“方子轩”跪伏在地上,“小郎不才,也知晓后凉国有一个说法,”
“方子轩”不惧众人及头顶上的目光,红盖头将他的脸遮了个真切,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声音却意外地沙哑、镇定,“便是新官自行掀了盖头,对妻主多有不吉。”
赵高建默不作声,后凉确实有这个说法,但她当众被人顶撞了嘴,着实有点恼怒,当即就要发火。
不想底下的人又说了句,声音还是方才的低哑,但是却多了丝勾人,百转千回地往耳朵里钻,尤其在赵高建听来。
“大人,小郎等着妻主大人晚上亲自来掀仆家的盖头呢~”这一声,可着实惊了我一跳。我不由地看向跪着的那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向阳还有这能力呢。
我感叹了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景千亦挑了挑眉,目光看向“方子轩”,那人身材纤长瘦弱、好似折节的竹子,看似不堪却又坚韧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