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书生飒飒

35、无声的答案

　　晨曦透过轻薄的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灼几乎是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因一种奇异的紧绷感而异常清醒。如姐一大早就过来了，看着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问，只是利落地帮她挑选衣服、化妆，准备应对今天注定不会平静的工作。

　　手机依旧安静。沈聿那边，没有任何消息。这种沉默，像一块不断增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她既害怕接到他的电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又因这漫长的等待而心生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落。

　　就在她准备出门前往片场时，手机终于响了。不是沈聿，是周铭。

　　林灼的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气才接起，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周助理。”

　　“林小姐，早上好。”周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得体，“沈总希望就昨天联合代言合同的最终细节，与您当面确认一下。不知您上午十点是否方便？地点安排在‘清阙斋’，比较安静。”

　　又是当面确认。又是安静的地点。林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谈合同。这是“未婚妻”声明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无处可逃。

　　“好的，我会准时到。”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清阙斋：心照不宣的张力

　　“清阙斋”是一处隐于市井的茶室，比“云涧”更添几分古意和书卷气。白墙青瓦，翠竹掩映，踏入其中，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侍者引着林灼穿过幽静的庭院，来到一间名为“听雪”的雅室门前。

　　推开雕花木门，茶香袅袅。沈聿已经在了。他坐在临窗的茶席主位，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蓝色羊绒衫，少了西装革履的凌厉，多了几分闲适，却依旧难掩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场。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正在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听到开门声，抬眸望来。

　　目光相接的瞬间，林灼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没有了镜头的隔离，没有了工作人员的环绕，在这极致的安静与私密中，他这道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直直地落在她心上，让她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长裙，外搭浅咖色风衣，妆容清淡，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和……普通。但在他沉静的目光注视下，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放在放大镜下的标本，每一丝细微的紧张都暴露无遗。

　　“坐。”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几分，没有什么情绪，却自然地带有一种主导力量。

　　林灼依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雅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合同……有什么问题吗？”她决定先发制人，将话题牢牢锁定在工作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沈聿将一盏澄澈的茶汤推到她面前，白瓷杯衬得他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只是最终确认。”他语气平淡，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只是……看着。

　　林灼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端起茶杯，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却未能驱散那份莫名的紧张。

　　“昨天……”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无法回避那个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她必须问清楚，哪怕得到的答案会让她难堪。“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处理危机，也谢谢……你的信任。”她斟酌着用词，刻意模糊了那最关键的三个字。

　　沈聿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因用力握着茶杯而有些发白的指尖，眸色深了些许。

　　“分内之事。”他淡淡回道，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处理那样的危机和发布那样的声明，都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不值一提。

　　分内之事？林灼的心沉了一下。是哪一部分的分内之事？是作为“合作伙伴”的危机公关，还是作为……“未婚夫”的维护？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看向他，试图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寻找一丝波澜，一点解释。“可是……‘未婚妻’……”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滚烫和艰难，“这个称呼，似乎……不在我们最初的协议范围内。”

　　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聿迎着她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松动，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他平静地回视她，那眼神太过深沉，像不见底的寒潭，让她看不透丝毫情绪。

　　“应该的。”他又是这三个字。

　　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信任她应该的？还是称她为“未婚妻”是应该的？

　　这算是什么答案？！林灼感到一阵无力，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既不承认这是协议之外的举动，也不否认，只用这种模棱两可、理所当然的态度，将她所有的试探和疑虑都堵了回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也有些委屈。他凭什么这样？单方面决定关系，又拒绝给出任何解释？

　　就在她心绪起伏，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时，沈聿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并非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一旁的茶夹，将一块小巧精致的桂花糕，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这里的点心不错，尝尝。”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灼愣住了。这不是剧本里的动作，不是镜头前需要表演的亲密。这只是一个……带着些许关怀意味的、寻常的动作。

　　紧接着，她注意到，在她进门后，他似乎不动声色地将空调的出风口调转了一个方向，避免冷风直吹向她。而她面前这杯茶的温度，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这些细节，悄无声息，却像细密的暖流，一点点渗透进她因紧张和不安而冰冷的心房。它们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有冲击力。

　　他没有用语言回答她的问题。
　　但他用行动，在她周围构建了一种无形的、带着亲昵与占有意味的氛围。

　　林灼看着碟子里那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又抬眼看向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品着茶，目光偶尔落在窗外的翠竹上，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那一刻，林灼心中那场“他只是在履行合同” vs “他好像来真的”的激烈战争，仿佛瞬间分出了胜负。

　　理智的堡垒，在那一个个无声的、细节的关怀面前，土崩瓦解。

　　如果只是合同，他何必在意她是否被冷风吹到？何必记得给她添一块她可能喜欢的点心？何必……用那种深沉难辨，却绝无虚伪的眼神看着她？

　　他或许没有说出口。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答案。

　　离开与余波

　　合同细节很快确认完毕，其实并无太多需要改动的地方。整个过程，沈聿的话都很少，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心照不宣的张力，却让林灼感觉比拍一整天的戏还要疲惫，也还要……心动。

　　她起身告辞时，沈聿也站了起来。

　　“我让周铭送你。”他说，不是询问，是告知。

　　“不用了，如姐在外面等我。”林灼下意识地拒绝，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汹涌的情绪。

　　沈聿看了她一眼，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林灼几乎是逃离了那间让她窒息的雅室。直到坐进如姐的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她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如姐迫不及待地问，满脸担忧。

　　林灼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回放着雅室中的一幕幕，他平静的脸，他深沉的眼，他无声的动作……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带着一丝迷茫，一丝甜蜜，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确定。

　　“他什么都没说。”她轻声回答。

　　但她的心里，却仿佛已经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回响。

　　而在“清阙斋”的雅室内，沈聿并未立刻离开。他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林灼坐的车消失在巷口，目光深沉难测。

　　周铭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汇报：“沈总，车已经备好了。另外，法务部那边传来消息，对星耀娱乐及其关联公司的商业狙击方案已初步拟定，请您过目。”

　　沈聿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段暗流涌动的会面从未发生。他接过周铭递上的平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条款，眼神冷冽。

　　“可以。执行力度，加三成。”他淡淡吩咐，语气如同在讨论天气。

　　“是。”周铭应下，默默记录。他看着老板冷静侧脸，想起刚才林小姐离开时，老板站在窗边那长久的凝视，以及此刻毫不留情加大反击力度的指令。

　　他在工作日志上，再次添上一笔：

　　X月X日，危机后与林小姐首次会面。老板未对‘未婚妻’声明做任何解释，但行为细节（关怀点心、调整空调、目送离开）远超必要范畴。会谈结束后，指令对幕后黑手的商业打击力度提升30%。

　　结论：无声，胜有声。行动，即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