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载月光》特深沉

8、破局

　　第八章

　　空气仿佛在瘦高个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瓜棚里弥漫着尘土和紧张的气息。王猛握紧了拳头，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眼神凶狠地瞪着门口那三个不速之客，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幼狼。我挡在苏雯身前，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胸膛里却有一股气撑着，不能让开。

　　五十多块钱起家，风里雨里跑到市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本金和希望，难道就要被这几个地痞轻易夺走？

　　就在我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是硬拼还是求饶，或者扯着嗓子呼救有没有用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我的后腰上。

　　是苏雯。

　　她从我身后缓缓走了出来，脸上竟然没有太多的惊慌，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没有看那三个混混，目光反而越过他们，瞥了一眼瓜棚外泥地上那几个新鲜的杂乱脚印和远处若隐若现的自行车轮印。

　　“几位大哥，”苏雯开口了，声音清脆，没有一丝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客套的疏离，“不知道几位说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兄妹几个，就是帮家里大人跑跑腿，收点旧东西，贴补家用，应该没碍着谁的事吧？”

　　她的镇定显然出乎了那瘦高个的意料。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苏雯：“哟，小丫头片子还挺能说会道？帮家里跑腿？跑腿能弄这么多钱？”他眼神贪婪地又瞟了一眼我们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钞票。

　　“家里穷，没办法。”苏雯语气平淡，避重就轻，“大哥们要是手头紧，这点钱，就当请几位大哥喝碗茶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弯腰，从那个装钱的布包里，拿出了两张十元的钞票，递了过去。动作自然，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随手递出两颗糖。

　　二十块！我心头一抽，这几乎是王猛辛苦跑好几天的跑腿费了！王猛更是急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被我死死用眼神按住。

　　那瘦高个看着苏雯递过来的二十块钱，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动，但他旁边一个矮胖的同伴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神不时瞟向苏雯和我们那个装钱的布包。

　　瘦高个脸色一变，贪婪压过了那一点点“见好就收”的念头。他一把打掉苏雯手里的钱，恶狠狠地说：“二十块？你打发要饭的呢？识相的，把你们这摊子‘生意’让出来，以后由我们兄弟来接手，赚的钱，分你们……一成！要不然，”他上前一步，威胁地逼近苏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把你们这非法的勾当捅到派出所去！”

　　非法？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苏雯说过国库券转让是允许的，但我们这种私下大量收购的行为，到底算不算“非法”，我心里根本没底。这个年代，很多政策界限都是模糊的。

　　王猛已经忍不住要冲上去了，被我死死拉住。硬拼，我们三个半大孩子，肯定吃亏。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苏雯却突然笑了。不是害怕的笑，也不是讨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讥诮和了然的笑。

　　“捅到派出所？”她重复了一遍，目光清澈地看着那瘦高个，“好啊。正好，我也想去问问，敲诈勒索，威胁未成年人，还试图抢劫，这几项加起来，够不够几位大哥进去喝几天免费茶水的？”

　　瘦高个脸色一变：“你他妈吓唬谁？”

　　“是不是吓唬，试试不就知道了？”苏雯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里的分量却陡然加重，“这位大哥，你衬衫口袋里那包‘蝴蝶泉’香烟，是刚买的吧？镇上老刘家小卖部，三毛五一包。你右边裤兜里鼓囊囊的，是刚收的保护费？东头李寡妇家给的？五块钱？她儿子下个月学费还差十块，你也好意思拿？”

　　苏雯的话如同连珠炮，精准地砸向那瘦高个。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见鬼般的惊骇！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裤兜，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两个同伙也面面相觑，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们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他刚买了什么烟，从哪里买的，甚至……连他刚从谁那里收了多少钱都知道？！

　　我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瞬间明白了！是了！苏雯那个会发光的“小镜子”（手机）！她之前肯定用它查过什么，或者……她根本就是“知道”这些信息！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展示她的“深不可测”，震慑对方！

　　“还有，”苏雯趁热打铁，语气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告诉指使你们来的那个人，想分一杯羹，可以坐下来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会坏了规矩，谁也捞不着好处。我们这点小生意，还入不了某些人的眼，但要是把我们逼急了，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她这番话，半是警告，半是留有余地。既点破了他们背后可能有人指使（我立刻想到了镇上另一个也零星收国库券的二道贩子），又暗示了我们并非毫无背景（当然是虚张声势），同时给出了“可以谈”的信号。

　　那瘦高个彻底被镇住了，脸上的凶狠变成了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苏雯，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花来。最终，他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你……你等着！”然后，对着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三人灰溜溜地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土路尽头。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我才感觉浑身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王猛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两张被踩脏的十元钞票。

　　苏雯弯腰，默默地将那二十块钱捡了起来，用手仔细地拂去上面的尘土，放回了布包。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镇定自若，也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

　　“雯……雯子姐，你刚才……太厉害了！”王猛看着苏雯，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后怕，“你怎么知道他们……”

　　苏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看向我，眼神复杂：“晓宇，看到了吗？财富积累的路上，不会只有阳光。贪婪和恶意，会像苍蝇一样循着味道找来。今天暂时吓退了他们，但这事，没完。”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脏还在咚咚直跳，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却在恐惧的余烬中生长出来——那是警惕，是冷静，以及对力量（无论是智慧还是其他）的更深刻的渴望。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苏雯望向市里的方向，眼神深邃，“本金还不够雄厚，渠道还不够稳固。必须在更大的麻烦找来之前，让我们变得……没那么好惹。”

　　破局，靠的不仅是智慧和勇气，有时候，还需要一点超越常理的“神秘”。而这次危机，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被快速增长的财富冲得有些发热的头脑。这条路，远比我想象的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