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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星火燎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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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混混事件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我们原本顺风顺水的财富之路上,带来持续不断的隐痛和警惕。我们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谈判”或更激烈的报复,镇子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苏雯的判断是,对方要么是被她那天展现出的“未卜先知”彻底唬住,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是在暗中观察,等待我们露出更大的破绽,或者积累起更肥的“油水”再下手。
“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因噎废食。”在瓜棚里,苏雯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我们简陋的“资产负债表”,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少女,“我们的优势在于信息、速度和……他们暂时无法理解的‘远见’。所以,我们要更快,把雪球滚得更大,大到让他们不敢轻易下口,或者,大到我们有足够的资本去寻求真正的‘保护伞’。”
“保护伞?”我疑惑地问。
“比如,合法的身份,或者……与某些他们惹不起的势力建立联系。”苏雯说得含糊,但眼神里的决断让我明白,她已经在思考更长远也更复杂的布局了。
压力之下,我们“业务”的推进速度反而更快了。
王猛成了我们拓展的急先锋。他不仅在本镇和邻村加大了收购力度,甚至利用他一个嫁到三十里外另一个镇的远房表姐的关系,将触角延伸了过去。我们给了他更大的资金权限和更灵活的收购价格区间,他的干劲也更足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拖着疲惫但兴奋的身影回到瓜棚,带来的不仅是越来越多的国库券,还有各个村镇流通的、关于钱和物的零碎信息。
“晓宇,雯子姐,”有一次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我听我表姐那边人说,他们镇上的供销社仓库里,压了一批快过期的‘的确良’布,处理价便宜得像白捡!我们要不要……”
“不要。”苏雯几乎没思考就否定了,“布匹运输储存太扎眼,销路也不在我们掌控之内,不是我们的赛道。猛子哥,你的精力还是要集中在核心业务上。”
王猛有些讪讪地挠挠头,但很快又投入到新的收购计划中。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感慨。这个曾经只知道埋头种地、偶尔打零工的少年,在金钱和责任的驱动下,正飞速地成长着,眼里有了光,脊梁也挺直了不少。
我和苏雯则彻底成为了“空中飞人”,往返于县城与市区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们对市区几家主要银行、信用社的国库券收购政策、价格波动规律摸得门清,甚至和其中一两个柜员混了个脸熟。利润依旧可观,资金回流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个小木箱很快就不够用了。我们换了一个更不起眼、但更结实的旧木箱,藏在瓜棚一个更隐蔽的地洞里。里面的现金,从几十到几百,很快突破了一千,并且向着两千、三千的目标稳步迈进。
一千块!当我第一次清点出这个数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钞票。这在当时,是一笔真正的“巨款”。很多城里双职工家庭,一年的积蓄也未必有这个数。而我,一个农村少年,在短短一两个月里,竟然亲手经手、并拥有了它的一部分(虽然大部分是循环的本金)!
巨大的财富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不安。这么多现金放在瓜棚,就像把一块肥肉放在狼群边上,太不安全了。
苏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钱不能都放在这里,”她果断决定,“留一部分作为王猛的周转资金和我们的日常开销,剩下的,得存起来,或者……变成更安全、也能增值的东西。”
“存银行?”我问。
“暂时不行。”苏雯摇头,“大量现金存入我们个人账户,太引人注目,而且解释不清来源。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渠道。”
她所谓的“稳妥渠道”,让我再次见识了她的“远见”。
她开始有意识地用一部分利润,在市区收购一些她认为“有潜力”的东西。不再是邮票那种需要特定机缘的物件,而是更“实用”的硬通货。她通过黑市渠道,用远低于牌价的价格,换了一些黄鱼(金条),很小,用油纸包着,藏在身上最隐秘的地方。她还盯上了即将发行的某种特定年份的纪念币,提前布局,用现金换回了几卷。
“这些东西,体积小,价值高,关键时刻比现金更保值,也更容易转移。”她对我解释。
我似懂非懂,但无条件地信任她的判断。看着她熟练地鉴别着金子的成色,谈论着纪念币的发行量和收藏价值,我越发觉得,她脑中的世界,广袤得令我望尘莫及。
我们的“生意”如同星火,在看似贫瘠的乡村和城镇间悄然蔓延,虽然小心翼翼,避免燎原之势引起过多关注,但那炽热的温度和不断扩张的范围,已经无法完全掩盖。
终于,麻烦再次找上门,但这次的形式,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那是一个傍晚,我和苏雯刚从市里回来,带着又一笔可观的收益和一小块新换的黄鱼。还没走近瓜棚,就看见王猛一脸焦急地等在路口。
“晓宇!雯子姐!不好了!”他快步迎上来,脸色发白,“镇上的刘干事……今天下午来瓜棚转了一圈,问东问西的,说有人举报我们在这里搞‘投机倒把’,扰乱金融秩序!”
刘干事?那是镇上管市场和治安的干部,虽然不是公安,但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眼里,也是手握实权的“官面上的人”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混混的威胁可以用非常手段暂时化解,但来自“官方”的质疑,却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真正的利剑。
“他怎么说的?具体怎么问的?”苏雯眉头紧锁,立刻追问细节。
“他就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哪来的这么多钱收东西,还翻了翻我们记账的本子……不过我没让他看箱子。”王猛心有余悸,“他说让我们暂时停了,等他汇报了领导再说。晓宇,雯子姐,这下怎么办?会不会真把我们抓起来?”
投机倒把!这个在九十年代初依旧具有强大威慑力的词汇,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我们因财富积累而有些发热的血液。
苏雯沉默了片刻,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惊慌,反而像是在快速思考着什么。她望向镇政府所在的方向,眼神深邃。
“该来的,总会来。”她轻声说,然后看向我和王猛,“看来,光是闷头赚钱不行了。我们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刘干事了。或者说,是时候,让他和他背后的人,看到我们的‘价值’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我们积累财富的道路上,迎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官方关卡。是就此止步,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打回原形,还是想办法闯过去,将星火之势转化为被默许甚至认可的“试点”?接下来的交锋,将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