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载月光》特深沉

7、暗流涌动

　　第七章

　　王猛加入后，我们的“事业”像是给破旧的自行车装上了新的链条和齿轮，瞬间顺畅并加速了起来。

　　他家在邻村最西头，三间低矮的土坯房，比他爹的脸色好看不了多少。当我把想法跟他说了，承诺每收一百块钱国库券给他一块钱跑腿费，月底结算，如果收得多还有额外奖励时，这个比我高半头、皮肤黝黑的少年，眼睛瞪得像铜铃，随即用力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只说了两个字：“干！”

　　王猛话不多，但执行力强，而且凭借着他早年辍学在镇上混迹的经验，对镇里村里那些家长里短、谁家可能急需用钱的信息，比我和苏雯灵通得多。我们把那五十三块八毛钱全部交给了他作为启动资金，苏雯仔细地教他如何辨别国库券的真伪，如何根据年份和面值初步估价，以及最重要的——压价的技巧和底线。

　　“记住，猛子哥，”苏雯当时语气格外严肃，“无论对方多急，我们不能把价格压得太狠，做人留一线。但也要让对方觉得，除了我们，他很难快速找到第二个能拿出这么多现金的买家。”

　　王猛重重点头，把苏雯的话像圣旨一样记在心里。

　　我们的“据点”，最终设在了镇上通往县城那条土路旁边的一个废弃的瓜棚里。这里离王猛家不远，位置相对隐蔽，又靠近大路，方便我们往返县城和王猛传递消息、交接“货物”。瓜棚虽然破败，但好歹能遮风挡雨，王猛简单收拾了一下，搬来了几个破麻袋和一块旧门板，算是我们的“办公桌”和“保险柜”。

　　接下来的日子，我仿佛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生活不再是上学、放学、帮爹娘干农活那样简单的三点一线。

　　白天，我要应付学校的课程，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镇外的瓜棚和遥远的市里。放学后，我常常以“去同学家写作业”或者“帮王猛家干活”为借口，直奔瓜棚。王猛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走街串巷，甚至跑到更远的村子，凭借着那点启动资金和一张憨厚诚恳的脸，加上我们给他的略高于市场急售价的收购价，国库券开始零零散散，却又源源不断地流入那个破旧的瓜棚。

　　而我和苏雯的重心，则转移到了跑市里的线上。我们每隔三四天，就会带着王猛收上来的、以及我们之前积累的国库券，坐上那趟颠簸的中巴车，前往市里。

　　第一次单独和苏雯去市里，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怀里揣着相当于爹大半年收入的国库券，感觉像是揣着一团火。苏雯却显得异常镇定，她甚至在路上还能靠着车窗小憩一会儿。

　　到了市里，她轻车熟路地带我找到几家允许收购国库券的银行和信用社，比较价格，选择最优的一家进行交易。整个过程快、准、稳。看着她与那些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银行职员从容交谈，熟练地填写单据，我几乎忘记了她只是个看起来和我一般大的女孩。

　　利润是惊人的。正如苏雯所预料，市里的收购价平均比县城能高出五到八个百分点，有些临近到期的券，差价甚至能达到十个点以上！刨去来回车费和偶尔中午买个烧饼果腹的成本，每一次市里之行，都能带来几十甚至上百元的纯利！

　　钱，像滚雪球一样开始累积。我们那个藏在瓜棚砖缝下的铁皮盒子，换成了一个更结实的小木箱，里面的钞票厚度与日俱增。我瞒着爹娘，将大部分利润再次投入循环，只拿出少部分，作为我们三人的“活动经费”和给王猛的跑腿费。

　　我给王猛跑腿费时，他捏着那几张额外的毛票，手都有些抖，眼眶微微发红，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次出去收货时，跑得更卖力了。

　　我也偷偷给家里买过几次肉，割过几尺布，只说是学校表现好得的奖励，或者帮老师干活给的酬劳。爹娘虽然仍有疑虑，但看着家里饭桌上偶尔出现的油荤，看着我依旧按时上学、成绩也没落下，便也没有再深究，只是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顺风顺水，财富积累之路一片坦途时，潜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开始涌动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和苏雯刚从市里回来，带着一笔不错的收益，心情正好。我们和王猛在瓜棚里清点着这次带回的现金和下一批准备让王猛散出去收购的零钱。

　　突然，瓜棚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吆喝声。

　　“就这儿？妈的，还真会找地方！”
　　“里面的人，出来！”

　　我们三个脸色瞬间一变。王猛下意识地想把木箱子藏到柴草堆里，我则一步挡在了苏雯前面，心脏狂跳。

　　破旧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脚踹开，刺眼的阳光里，站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为首的是个留着长头发、穿着花衬衫的瘦高个，嘴里叼着烟，眼神不善地扫视着狭小的瓜棚，最后定格在我们身上，特别是站在我身后、脸色有些发白的苏雯脸上。

　　“哟呵，还真有几个小崽子在这儿捣鼓玩意儿呢？”瘦高个吐掉烟蒂，用脚碾了碾，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你们在这儿偷偷收国库券？生意做得不小啊？懂不懂规矩？在这地面上找食吃，问过我们兄弟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钞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们这只悄悄觅食的“幼兽”，终究还是被林子里的“鬣狗”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