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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南渡北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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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下旬,西山深处晨雾缭绕,松涛如泣。
临时营地里,篝火余烬未冷,伤员的呻吟声在薄雾中显得格外压抑。璞城靠在一棵老松树下,脸色在晨曦中更显苍白。军医用树枝临时固定的夹板已经渗出血迹,但更危险的是开始低烧——伤口感染的征兆。
“必须尽快找到盘尼西林。”周大夫压低声音对梦岚说,“否则少帅的左臂恐怕......”
梦岚望向雾气弥漫的山路。昨夜撤离仓促,药品几乎全部遗落在北平。如今这支不到两百人的队伍里,有近半是伤员,粮食只够维持两天。
“赵副官。”她转向正在清点人数的赵振声,“派出侦察小队,寻找附近的村庄或寺庙。我们需要药品和食物。”
“是。”赵振声顿了顿,“苏小姐,刚清点完毕,算上轻伤员,能战斗的只有八十七人。重武器全部丢失,弹药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沉默。北平陷落的消息已经通过无线电传来,日军正在全城搜捕中国军人。西山虽险,也非久留之地。
上午九点,侦察兵带回一个老人。老人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衫,脊背佝偻,眼神却清明锐利。
“老朽姓陈,是山下陈家沟的。”老人说话带着浓重的京西口音,“昨天看见山里冒烟,猜着是咱们的队伍。”
梦岚警惕地看着他:“老人家有什么事?”
陈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包裹的东西——是几个烤红薯,还冒着热气。“没啥好东西,给弟兄们垫垫肚子。”他顿了顿,“日本人的巡逻队昨天到过沟里,抓走了三个后生,说是怀疑藏了国军。”
气氛陡然紧张。几个士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
“老伯不怕我们连累您?”梦岚问。
陈老汉苦笑:“都是中国人,说啥连累不连累。再说......”他抬眼看向璞城,“这位长官,可是守卢沟桥的璞师长?”
璞城勉强坐直身子:“老人家认得我?”
“我儿子在二十九军当兵,去年回家探亲时,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过。”陈老汉眼圈红了,“他说,跟着这样的长官打仗,死了也值。”
营地陷入沉默,只有山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老人家,我们需要药品,特别是盘尼西林。”梦岚打破沉默,“还有粮食。我们可以用银元买。”
陈老汉摇头:“这年头,钱不如粮食金贵。不过......”他思索片刻,“往南三十里,青龙观里住着个老道士,懂医术,观里应该有些药材。只是那地方偏僻,路不好走。”
事不宜迟。梦岚当即决定亲自带人去青龙观。她挑选了五个身手好的士兵,又让阿弃留下照顾璞城。
“一定要小心。”璞城握住她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遇到敌人不要硬拼,保全自己最重要。”
“我知道。”梦岚俯身在他额前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连日暴雨导致多处山体滑坡,原本的小道被掩埋。一行人只能披荆斩棘,缓慢前行。梦岚的旗袍下摆早已被灌木撕破,手上也划出数道血痕,但她毫不在意。
中午时分,他们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炭窑。窑洞里有明显最近有人停留的痕迹——熄灭不久的篝火,几个空罐头盒,还有一张被遗弃的日军宣传单。
“日本人来过这里。”侦察班长李铁柱捡起宣传单,脸色凝重,“而且刚走不久。”
梦岚蹲下身查看足迹。泥地上的军靴印杂乱,至少有六七人,朝东南方向去了——正是青龙观的方向。
“加快速度。”她站起身,“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下午三点,青龙观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座破败的道观,隐在竹林深处,青瓦残破,墙壁斑驳。观门虚掩,静得可怕。
梦岚示意士兵分散隐蔽,自己轻轻推开观门。院内落叶满地,香炉倾覆,显然已荒废多时。正殿里,三清神像蒙尘,供桌上却摆着新鲜的野果。
“有人吗?”梦岚轻声问道。
殿后传来窸窣声响。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须发皆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无量天尊。”老道唱了个喏,“施主来此荒山野观,所为何事?”
“道长慈悲。”梦岚抱拳行礼,“我们急需伤药,特别是盘尼西林。听说道长懂医术,特来求助。”
老道打量她片刻,目光在她破损的旗袍和手上的伤口停留:“女施主不是普通人。可是从北平城里出来的?”
梦岚心中一紧,面上不动声色:“道长好眼力。”
“跟我来。”老道转身走向偏殿。
偏殿改成了药房,虽然简陋,但药材齐全。老道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支盘尼西林针剂。
“这是去年一个西洋传教士留下的,说是能治伤口化脓。”老道将铁盒递给梦岚,“都拿去吧。”
“多谢道长。”梦岚接过药盒,取出三块银元,“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老道却推了回去:“出家人要钱何用。倒是......”他犹豫了一下,“施主若南下,可否帮贫道带封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给我师弟的。他在南京栖霞山修行。”
梦岚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咒。
就在这时,观外突然传来鸟鸣声——是侦察兵发出的警报。
“日本人来了。”梦岚脸色一变。
老道却异常平静:“从后门走,穿过竹林有条小路,直通山下。”
“道长一起走!”
“贫道老了,走不动了。”老道摆摆手,“你们快走。记住,信一定要送到。”
枪声在前院响起。梦岚咬牙,带着士兵冲向后门。穿过竹林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老道正襟危坐在三清像前,闭目诵经。
下山途中,他们与日军巡逻队遭遇。短暂交火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梦岚一行人成功摆脱追击,但有两个士兵负了轻伤。
回到营地已是深夜。周大夫立即给璞城注射了盘尼西林。药效需要时间,但至少有了希望。
梦岚将青龙观的经历告诉璞城,又拿出那封信。借着篝火的光,她仔细端详信封上的符咒,忽然觉得眼熟——在母亲的一本旧书里,似乎见过类似的图案。
“这可能是某种联络暗号。”璞城分析道,“青龙观的老道,恐怕也不是普通道士。”
夜深人静时,梦岚翻出母亲留下的书籍。在一本《道藏辑要》的扉页上,她找到了完全相同的符咒。旁边还有母亲的批注:“青帮玄字辈联络暗记”。
“青帮?”梦岚震惊。
民国初年,青帮曾分为“天地玄黄”四字辈,各掌不同事务。玄字辈专司情报传递与秘密联络,母亲年轻时便是玄字辈成员。难道青龙观的老道,是母亲当年的同门?
她小心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密写药水绘着一幅地图。标注的地点不是南京栖霞山,而是太行山深处的一个位置,旁边写着三个小字:军火库。
梦岚的心狂跳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一批足以武装一个团的军火。
她连夜叫醒璞城。两人对着地图研究到天亮。
“位置在河北与山西交界,目前应该是八路军的活动区域。”璞城的手指划过地图,“如果真有这批军火,对我们南下后的发展至关重要。”
“但怎么确定真假?”梦岚问,“万一是陷阱?”
璞城沉思良久:“派人侦察。但我们等不起,必须尽快南下。”
第二天清晨,璞城的烧退了,伤口也开始好转。队伍决定启程南下。陈老汉带着十几个村民来送行,送来了一批粮食和衣物。
“此去路途遥远,诸位保重。”陈老汉老泪纵横,“只盼有一天,还能看到诸位打回北平。”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山路上。每个人心中都压着一块石头——故乡陷落,前路未卜,但他们必须走下去。
七月底,队伍抵达保定郊外。这座古城也已风声鹤唳,城门戒备森严。为了避免暴露,队伍在城外山林中隐蔽,由梦岚和赵振声化装进城探听消息。
城内的景象令人心寒。商铺大半关门,街上行人神色仓皇,不时有日军的摩托车队呼啸而过。城墙贴满了通缉令,璞城的画像赫然在列,悬赏金额高达五万大洋。
在一家茶馆里,他们听到了更坏的消息:七月二十九日,通州伪军反正失败,参与反正的官兵及家属近千人惨遭日军屠杀;七月三十日,天津守军弹尽粮绝,被迫撤离。
“听说南京那边吵翻了天。”邻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低声对同伴说,“主战派和主和派天天在会议上拍桌子。蒋委员长至今没有明确表态。”
“能怎么表态?打又打不过,和又不甘心......”
梦岚和赵振声对视一眼,匆匆离开茶馆。在约定的碰头地点,他们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千代子。
她穿着普通中国妇女的粗布衣裳,头上包着蓝头巾,几乎认不出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千代子第一句话就带着责备,“日军的追击部队已经到涿州了,最迟明天就会到保定。”
“我们需要药品和补给。”梦岚说。
千代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些西药和现金。另外......”她压低声音,“八路军在平型关设了接应点,你们可以往那里走。”
“八路军?”赵振声皱眉。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千代子意味深长地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只有走山路,才能避开日军主力。”
她递给梦岚一张纸条:“这是联络暗号和地点。记住,到了之后找一位姓刘的政委。”
“千代子阿姨,你......”梦岚欲言又止。
“我要回北平了。”千代子笑了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疲惫,“还有些事要处理。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她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就像从未出现过。
回到营地,梦岚传达了千代子的消息。队伍中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主张按原计划去南京,另一部分认为应该接受八路军的帮助。
“少帅,您决定吧。”所有人都看向璞城。
璞城的伤已好了大半,但左臂仍然用绷带吊着。他沉默地看着摊开的地图,良久才开口:“去平型关。”
“可是......”有人想反驳。
“没有可是。”璞城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现在缺人缺枪,硬闯日军防线等于送死。八路军熟悉地形,又有群众基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环视众人:“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对共产党有看法。但现在是国难当头,只要打鬼子,就是兄弟。”
决议已定。队伍连夜启程,向西北方向的太行山挺进。
山路崎岖,队伍行进缓慢。为避开日军,他们只能昼伏夜出,走最险峻的小道。粮食很快耗尽,只能靠野果和偶尔捕到的野物充饥。
第八天夜里,他们在一处山谷中遭遇了狼群。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饥饿的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士兵们围成圈,用火把和有限的弹药驱赶狼群。搏斗中,两个伤员被狼拖走,惨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那是南渡路上最黑暗的一夜。天亮后清点人数,只剩下一百五十三人。
“这样下去不行。”周大夫忧心忡忡,“伤员得不到妥善治疗,健康的人也撑不了多久。”
璞城站在山顶,望着连绵的群山。晨雾如海,山峰如岛,壮美中透着无尽的苍凉。
“还有多久到平型关?”他问向导。
“按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五天。”
五天。对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来说,每一天都是生死考验。
第九天下午,他们在一条溪边休息时,发现了人类的踪迹——几个新鲜的脚印,还有烟蒂。
“不是日军。”侦察兵判断,“鞋印是布鞋,烟是哈德门,日本人一般不抽这个。”
“可能是游击队。”梦岚说。
果然,傍晚时分,一队穿着灰布军装的人出现在山坡上。他们武器杂乱,有汉阳造,也有缴获的三八式,但个个精神饱满。
“你们是哪部分的?”为首的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腰别驳壳枪。
“原二十九军官兵。”赵振声上前交涉,“请问可是八路军的同志?”
年轻人眼睛一亮:“可是璞城师长的部队?”
得到肯定答复后,年轻人兴奋地跑下山坡:“可算找到你们了!我是八路军太行军区独立团的侦察排长,叫王小虎。刘政委派我们在这片山区找你们好几天了!”
原来,千代子送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八路军方面。考虑到璞城部的价值,八路军总部特意命令附近部队接应。
有了向导,后面的路顺畅了许多。王小虎的队伍对山区了如指掌,哪里可以取水,哪里能够过夜,哪里要避开日军据点,都清清楚楚。
途中,梦岚和王小虎聊起来。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原本是太原的纺织工人,抗战爆发后毅然参军。
“为啥当八路军?”梦岚问。
“打鬼子呗。”王小虎说得简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把咱们国家给占了。”
“不怕死?”
“怕,当然怕。”王小虎笑了笑,“但有些事,怕也得做。”
质朴的话语,道出了这个民族最深沉的韧性。
八月七日,队伍终于抵达平型关附近的八路军根据地。那是一个隐蔽在山谷中的村庄,村口有民兵站岗,墙上刷着“抗日救国”的标语。
刘政委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更像教书先生。他热情地接待了璞城一行,安排食宿,派军医给伤员治疗。
“璞师长的大名,如雷贯耳。”刘政委诚恳地说,“卢沟桥一战,打出了中国军人的气节。你们能来,是我们根据地的光荣。”
“刘政委客气了。”璞城说,“如今我们是落难之人,承蒙收留,感激不尽。”
“这话不对。”刘政委正色道,“只要是打鬼子的,就是自己人。对了,总部首长想见见你们,不知......”
“理应拜访。”璞城点头。
会见安排在第二天。八路军总部设在一个更大的村子里,戒备森严。接待他们的是位姓聂的司令员,五十多岁,说话带着湖南口音。
“璞师长,久仰。”聂司令员开门见山,“你们的处境我们了解。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派人护送你们去南京;二是留在根据地,一起打鬼子。”
璞城沉默片刻:“如果我们留下,能给我们什么位置?”
“你的部队改编为一个独立支队,你任支队长,受军区指挥。补给由我们负责,但战利品要上交分配。”聂司令员说得很直接,“当然,如果你们想走,我们绝不强留。”
当晚,队伍内部召开会议。意见依然分歧,但这一次,璞城有了决定。
“我决定留下。”他的话让许多人惊讶,“原因有三:第一,南京路途遥远,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很难安全抵达;第二,太行山是战略要地,在这里打游击,能牵制日军大量兵力;第三......”
他看向梦岚:“我们需要一个休整和发展的地方。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梦岚握住他的手,表示支持。
最终,大多数人选择了留下。只有十几个家在南方、归心似箭的士兵,由八路军派人护送南下。
八月十五日,璞城部正式改编为“太行军区独立第一支队”。番号虽小,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改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那张丝绢地图。聂司令员对此极为重视,派出一支精锐小队,由璞城和梦岚带队,前往地图标注的位置探查。
九月三日,探查小队出发。同行除了原部精锐,还有八路军的两名侦察员。按照地图指引,他们在太行山深处跋涉了七天,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山洞中的军火库。
当火把照亮洞内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整箱整箱的步枪、机枪、子弹,还有十几门迫击炮和大量弹药。箱子上的标记显示,这批军火原是阎锡山部储藏,太原失守后遗落在此。
“至少可以武装两个团。”赵振声激动得声音发颤。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洞窟深处,他们还发现了一个秘密电台和几箱金条。电台完好无损,金条足够支队一年的开支。
“天无绝人之路。”璞城抚摸着冰凉的枪管,眼中重新燃起火光。
军火运回根据地,极大地增强了八路军的实力。作为交换,聂司令员答应帮助璞城部重建与后方的联系。
九月下旬,电台调试成功。第一个接到的,是南京方面的电报。电文简短:同意璞城部就地抗战,番号保留,军饷由八路军代转。
“这就是说,我们既是国军,也是八路军。”梦岚解读道,“双重身份,双重保障。”
“也是双重责任。”璞城说。
秋深了,太行山的枫叶红如火。支队在根据地站稳脚跟,一边训练,一边配合八路军开展游击战。璞城的伤势完全康复,只是左臂留下了永久性的后遗症,阴雨天会隐隐作痛。
梦岚则发挥她的特长,负责情报和后勤工作。她将母亲留下的情报网与八路军的地下系统对接,建立起一张覆盖华北的情报网。阿弃成了她的得力助手,这小子天生是搞情报的料,几次潜入日占区都成功带回重要信息。
十月的一天,梦岚收到一封从上海转来的信。信是青帮杜先生写的,告知她上海战事吃紧,但青帮子弟仍在坚持抵抗。信末附了一句:“闻汝与璞师长结为连理,虽处乱世,亦为佳话。盼早诞麟儿,继我中华血脉。”
读到这里,梦岚脸红了。她和璞城虽然心心相印,但战事倥偬,至今没有正式成婚。
当晚,她将信给璞城看。璞城看完,沉默良久。
“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补你一个像样的婚礼。”他郑重地说。
“我不要像样的婚礼。”梦岚靠在他肩上,“我只要你平安。”
“那不行。”璞城难得地笑了,“我璞城的妻子,不能受委屈。”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报告声——有紧急军情。
原来,日军为报复八路军的袭扰,调集五千兵力,准备对根据地展开大规模扫荡。军区决定,各部队化整为零,跳出包围圈,在外线打击敌人。
“这次扫荡规模空前,会很艰苦。”璞城在作战会议上说,“但我们不能退。这里是我们在华北最后的立足点,丢了,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反扫荡作战持续了一个多月。支队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与日军周旋,打了就跑,跑了再打。最危险的一次,他们被日军一个大队包围在山区,激战两天两夜,最后凭借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才突围成功。
战斗间隙,梦岚在战地医院帮忙。她见过肠子流出来的伤员自己塞回去继续战斗,见过十六岁的小战士抱着炸药包与日军坦克同归于尽,也见过老大娘把最后一个窝头塞给伤员,自己饿着肚子。
这些朴素的英勇,让她对这片土地和人民,有了更深的理解。
十一月底,扫荡被粉碎。日军损兵折将,灰溜溜地撤回据点。根据地虽然遭到破坏,但人心更齐了。
庆功会上,聂司令员特意向璞城敬酒:“璞支队长,这几个月你们打得漂亮。特别是娘子关那场伏击,打出了咱们的威风!”
“都是将士用命。”璞城举杯回敬。
酒过三巡,聂司令员忽然说:“有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我们在北平的地下同志传来消息,说日本人正在寻找一件东西——传国玉玺的拓本。”聂司令员压低声音,“据说,那东西关系到一批藏在民间的巨额财富,是清朝皇室留下的复国资金。”
梦岚心中一震。母亲日记中确实提过玉玺拓本,但只说已经销毁,未提及财富之事。
“消息可靠吗?”璞城问。
“说不好。但日本人如此重视,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聂司令员说,“你们在北平有关系,能不能查一查?”
当夜,梦岚翻出母亲的所有遗物。在青龙观老道给的那个铁盒底层,她发现了一个夹层。夹层里不是丝绢,而是一张极薄的羊皮,上面用密文写满了字。
经过一夜破译,真相浮出水面:玉玺拓本确实是钥匙,但不是开启财富,而是开启一个秘密——关于日本皇室与清朝皇室之间的秘密协议,以及一批足以颠覆日本政坛的文件。
这些文件如果公之于世,将证明日本侵华并非“偶发事件”,而是蓄谋数十年的阴谋。
“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的。”梦岚的手在颤抖,“琉璃社表面是情报组织,实则是保护这个秘密的守护者。”
“文件在哪?”璞城问。
羊皮上最后一行字:“海棠依旧,山河未改。明珠蒙尘,待君拂拭。”
“是暗语。”梦岚思索着,“海棠依旧......是指苏家老宅那株海棠?可老宅已经被日本人占了。”
“未必。”璞城忽然说,“你母亲心思缜密,不会把东西藏在明显的地方。海棠依旧......会不会是指海棠树本身?”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芒。
“必须回北平一趟。”梦岚说。
“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得去。”梦岚的眼神异常坚定,“这不只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真相。如果这些文件能证明日本侵华的阴谋,对全国的抗战将是巨大的鼓舞。”
璞城知道劝不住她。他握住她的手:“要去,就一起去。”
计划秘密制定。支队由赵振声暂代指挥,璞城和梦岚带着一支十二人的精干小队,化装返回北平。此行凶险万分,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出发前夜,两人坐在山顶看星星。太行山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如练,横跨天际。
“还记得在北平的时候,我们也这样看过星星。”梦岚轻声说。
“记得。”璞城揽住她的肩,“那时你说,星星像碎钻,撒在黑丝绒上。”
“现在呢?”
“现在......”璞城望向星空,“像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们,看着这片土地。”
梦岚靠在他肩上:“等这件事了了,等战争结束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好。”璞城郑重承诺,“到时候,我天天陪你看星星。”
寒风掠过山脊,带来了远方战火的气息。但这一刻,在这片星空下,两个相爱的人心中,却充满了温暖与希望。
他们知道,前路艰险,生死未卜。但他们更知道,有些路,必须走;有些事,必须做。
为了逝去的亲人,为了这片多难的土地,也为了,那个终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