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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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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更冷了些。趴在桌上看了一会儿闲书,实在熬不住瞌睡,我侧倒了身体歪在桌子上,陷入沉睡。头痛的厉害,梦中也不得安稳,正睡的迷糊之际,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眼睛缓缓睁开,看见小皇帝站在我的身后,左手还放在披风的扣子上。看我醒来,他解披风的动作顿住,尴尬的咳了一声,“皇叔在这里睡?”“不是……咳咳咳……臣只是看书看的太投入了,皇上这么晚过来,有事情么?”
他看到我身下还压着一本书的残页,敛下眉峰,将披风反搭到肩上,“朕正准备回寝宫,路过皇叔这里看见灯还亮着,所以进来看看。”
但是我却知道,如果他回寝宫的话起码有十五条路,而且条条都不从禁宫这里路过。
正想开口说话,喉咙疼的火辣,我低咳了几声。
他伸手拿起暖壶准备倒水,却一滴没倒出来,揭开壶盖一看,满满一壶水都结成了冰。他勃然大怒起来,厉声道:“岂有此理!这些奴才连热水都不备么?”
“是臣让严公公去休息的,咳咳,他年纪大了,夜里熬不住。” 我想将水壶拿到炭炉上煨着,他没好气的一把抢了过去,随着手上动作冒出几句话来,讥讽道:“你倒是体恤下人,自己咳成这样也不知道传太医来看看,不想想自个儿几岁了,以为还和年青那时一样能挨么?”
看着他不熟练的举动、和气的态度,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木愣愣的看着他走到我的身前,摸摸我有些红肿的手指,皱起眉头,“你手怎么这么冰?包这么多衣服是包假的么?”手被他握住,温度迅速窜起,我像被火烫到一样的退了几步,戒备的看着他。小皇帝的身体瞬间僵硬,似乎对自己这样的举止也有些惊讶,将手又收了回去。我缩手回袖,神色语气恢复平常:“天色不早了,皇上请回宫吧。”
“皇叔,朕……”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头,“夜已经深了,皇上明天还要上早朝,夜冷风寒的,当心龙体。”“……”“请皇上回宫。”我将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向门外看去。
门外光影幢幢,如魅似魃。他把我的态度尽收眼底,眼里泛起空洞的寂寞,垂眸低叹:“难道就没一个可以让朕放松的地方么?朕心里很烦……”
我心里一疼,看到他不展的愁眉,削瘦的下脸颊,别过脸去却在同一时间道:“如果皇上不嫌弃的话,为臣……愿意为皇上抚一遍琴,以解圣忧。”
他眼中闪过一丝神彩,敛去所露出的情绪,抿唇轻道:“如此……朕就谢谢皇叔了。”
我走到窗前,掀开琴遮,开始织指走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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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流水尚未演毕,身后的人竟然发出了轻鼾的微响。
回过头去,看见皇帝歪倒在桌子上面,居然睡着了。
移步到他身旁,打量着他有些疲倦的脸,我猜测他定是好几夜都未曾睡的安稳了。
他这样毫无心机的睡在我的身边,一点警觉性也没有。想想我们父子也有好久未曾如此亲近了,除了上次……
忍不住内心触摸他的渴望,我伸手轻抚他的发丝。
睡着之后的他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几分无心机的天真。
眼前的人虽然早已长大成人,但在我看来和当初那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小婴儿没什么两样。
那个眉,那个眼,和皇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神韵却像那个调教他的人。
熟悉的容颜,不管是笑,还是怒,不管是阴还是晴,都太像了。
我最关心的人,也是我最残忍伤害的人。这个跟在我身后叫父王的孩子,命运可以说是由我一手促成的,如果当初我没有将他交给皇兄,没有让他接受严苛冷酷的帝王训练,没有让他触不到一个能够温暖到他的人,也许他不会改变本性。
也许到现在还呆在家里,为夫子布置的作业伤脑筋,除去那身帝王的冠冕,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罢了。
目光渐渐下移,触到菱角般优美的唇。那曾经粗暴吻我的双唇此时也带着情绪的向下吊着。
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幕幕,何尝不是我纵容太过的结果?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抱过一床被子裹到他的身上,将火堆拨的旺了些,靠到炭盆旁边,我亦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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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房之内。四个人。包拯、公孙策和白玉堂站在停尸台旁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目光毫不偏移的随着展昭的手移动。
展昭半蹲着身子靠在尸体旁边,脸色亦是十分凝重,手指上沾着细微的银白粉末,正一点一点的抹在已经死去的人脸皮上。动作谨慎而又小心,展昭的眼神始终紧盯在被粉末浸透的面皮上。
三人都已看到,那面上一层细微的皮肤已经开始泛出水渍,而耳夹边的肌皮渐渐微卷了起来。
“呵……”三人或前或后的一齐发出轻微的惊讶之声,展昭双指轻拈,已经将死尸的脸皮掀了起来!
“呼呼,猫儿,你还真是有两下呢。连我都不知道这个门道。”白玉堂不失时机的送上自己的赞美。
被撕下一层皮的脸不见血肉模糊,反而更显出一层奇异的苍白来。
众人都已看清,展昭手中如蝉翼的脸皮不过是薄薄的一片,被剥下来之后,露出了另一张颇为娟秀的女子面容。
“这就是失传已经久的易容术么……”白玉堂一脸的不可思议,“猫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展昭不作声,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世上还真有这种能够改变人相貌的办法吗?”这种江湖伎俩不但白玉堂没有见过,连精通天文地理的公孙策也是首次见到,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包拯手指托到了下巴上,精亮的眸子紧盯着展昭手中,随着动作轻飘动的假面,“策,你先把这名宫女的容貌绘成图,交给展昭,秘密拿到宫里去查,希望有人能够认出她的本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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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陈林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心里暗自犯着嘀咕。
他服侍了皇上近十年,这位少年天子的一喜一怒他都瞧在眼里。
可是却从未见过皇上哪天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平时他的喜和怒都是隐着的,从不表现的明显。
可是今天,他眼神格外的亮,脚步都轻快多了。走路快的让他这把老骨头都跟不上了……
“皇叔……”
“他终于肯正视我了么?”
想起早上醒来之时,身边温暖的气息,还有那特意搬来的被子。
赵祯的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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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
“不知母后传召儿臣前来,有何事吩咐?”皇帝满脸的喜色在进入宫门之前刹然而止,对面前的中年贵妇恭敬的问安。碧烟缭缭之中,太后低跪在蒲团上,垂着眼在佛前数着佛珠,听见皇帝进来的声音,也丝毫不抬眉眼。
“哀家听说,皇上昨晚去过禁宫是吗?”檀木香珠在白玉般的指间轻滑,发出轻微的格答声,太后启口问道。
“是的,儿臣昨夜批奏章到深夜,回宫之时路过,就顺便进去看了看。”赵祯守着应有的礼数,虽不亲热,却也十分恭谨。自幼年进宫至今,他不曾与她有多亲近,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之外,甚少过这边来。不为别的,只因不愿意去面对那刻意装出来的疼爱,明明没有感情,却刻意要扮出母慈子孝的举动。
皇宫里只有君臣,没有人伦。荣华富贵毫不匮泛,缺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感情。其实赵祯心里也知道,真正疼他喜欢他的,是那个被他刻意薄待都不曾指责过的人吧。
太后要的不过是个可以让自己稳坐高位的名份罢了,何况这个少年母亲,更是她少年之时,最最厌恶之人。
当年之所以同意他进宫来,无非是看到丈夫身体每况愈下,自己若无所出难免面对那些后宫权臣的排挤,所以才会将他收到自己身边,做为守缺,不过是面子上的疼爱而已,并非真心喜欢。
太后的身体似乎动了一动,但又似乎没有。
就在赵祯以为自己眼花的时候,太后转过身来,髻角粉色的珠钗闪着碧幽幽的光华,面无表情的道:“皇上不该去的。禁宫乃是禁人之处,皇上贵为天子,怎可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去?一呆就是半夜,万一传出宫去,朝中的文武百官又会如何议论?”
赵祯垂下眼睛,避重就轻的道: “儿臣想念皇叔才会去看看的,母后即然生气了,儿臣以后不去就是。”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指间珠粒再动,“希望皇上说到做到才好。”
赵祯缩缩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心虚地笑了笑,俯身到母亲身后轻轻捶着她的肩头,“母后别生儿臣的气了,儿臣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去了。好不好?”
太后再想板脸,听到这般服软的话一时之间也放不下面子,只好再哼一声:“皇上知道就行了。另外,王爷的案子三司会审,皇上就别再插手了了,身为一国之君,总该有些要做的事情。皇上说对吗?”
赵祯被训的摸摸鼻子,“嗯,儿臣知道,这便回去读书去。” “去吧。”
“儿臣告退。”太后不动声色的拈摸着手中的珠子,默听着掩不住急躁的脚步消失。殿堂显的异常空旷起来,只剩太后孤零零的打坐在蒲团上。过了好久,才慢睁眼睛。
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把戏做得真假难辩了……大到将自己的心敛藏到最深处,却不露丝毫痕迹。
手指松开,一粒粒珠子落到了地上,散成一大片。凤目扫过这些如水坠落的念珠一遍,冷冷的笑容出现在脸上。赵祯啊赵祯,纵然你再聪明,最终亦不过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希望你能够像你父亲那样聪明,不要逼我做出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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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长春宫之外,赵祯急燥的脚步悠然而止,他仰起头。轻轻舒出一口闷浊的气。身上的压力陡的变轻了,这些无形的压力都是那个女人带来的。他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到了极点。可是便是这样一个女人,手里握了他所远远不可估计的权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身为皇帝,竟然也要被人拿捏。想救一个人,原来竟是这么的难。皇叔那里是暂时不能去了,否则太后一旦生疑,弄起朝中非议,反而对皇叔不利。不知道包拯是否查到了什么线索。皇叔迟迟不肯开口,定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到底有何事,竟然连自己也必须要被瞒住呢。
赵祯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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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恭下身子,将一张薄薄东西放到我面前的琴案上。我的目光与手指不曾从琴弦上离开,继续弹奏清幽的琴曲。
“告诉我。”他简单的搁下一句话。“什么?”他眉皱的紧紧的,沉声问道:“为何你我师门独技,别人也可习得?” 我低下眼睛,看着自己旋转的手指,平静的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爷真的不懂?”我不说话,只将嘴唇咬紧。
“易容术!师门不传之秘,我和青儿都未曾得传授,知道此法之人,唯你一人而已。如今你还要说,那个死去的宫女你不认识么?”展昭冷冷的道。
这种语气,我是今生第一次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扬起眉角,我冷笑道:“是易容术。那又怎么样?”
“告诉我,她是谁?”语气愈发严峻。“无可奉告。”我还是那句话。
展昭缓缓走到我的身后,一字一句的道: “熊飞对师兄一向敬若天人,请师兄莫要毁了这山般的崇敬才好!”
我的眉拧起,指下不自觉的稍一使力,琴弦铮然一声绷断,一缕鲜血自指尖渗了出来。
展昭听见异响,抬头看来,我从容的将手负到身后,淡淡道:“你今天来就是要对我说这番话么?不错,那易容之术的确是师门秘技,但是师父怕流传出来贻害世人,早就已经毁去了。连师父自己都未曾练过,我又从何处学来?” 展昭听我如此说话,眼里一丝一丝的聚集起沉沉的痛意,就像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不,他对陌生人的眼光也不会如此冷漠……“不错,当年师父的确将此书毁去,但是我也记得,在我入师门之后,你也曾口传笔授教过我几套武功,你既有此过目不忘的本事,何在区区的易容术的几行字?”
“放肆!”我的手重重在琴案上一击,厉声道:“你这是对本王说话的口气么?”
空气瞬间凝重起来。展昭脸白了一层,神情带着些许痛楚。过了许久,他才慢握双手,沉声低唤延:“属下无礼,请王爷恕罪。”他从来没有用这般生硬的语气和我说过话……
我别过脸去,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视如手足的兄弟,何忍今天如此冷言相向。那易容之术只是我偶而想起,当时只是为了好玩,才教会寇珠的。谁又会有前后眼,想的到她会用来对付我……“下去吧。本王不送了。”我不冷不淡的轻道,指上琴弦重新续过。过了许久,才见他姿态僵硬的弯下腰来行了一礼,缓道:“属下告退了。王爷保重。” 我没有回头。直到他自房中离去。
手下一紧,丝弦勒的手指根根见血。我闭上眼睛咳了两声,恶心的腥甜味几乎溢到了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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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展昭入宫之后不久,包拯亦接到圣上谕旨,急招他到宫内见驾。包拯自然知道皇上必是心记八贤王的案子,不敢稍怠,急匆匆的进了宫。皇帝在御书房里接见了他。包拯述礼之后,皇帝示意他去看自己桌前那一大堆的奏章。拿起几份看过,不外都是奏请天子速速处理八王爷犯下的那件案子,包拯心里咯噔一下,再去打量剩下的折子想必都是同类的言语,苦着脸叹口气,忽又觉得自己有些不敬,遂道:“这些都是参奏王爷的折子。看样子,他们对皇上迟迟不定已经心生不满了。”
赵祯冷着一张俊脸,斜目在奏折上一一扫过,“朕已经将这批折子压了七日,已经不能再拖了,你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么?”
“臣自那日接手审理之时便已经展开调查,但是此案让臣觉为难,”包拯面泛为难之色,“案发现场只有王爷一人,没有旁证也就罢了,但是让臣最为为难之处,就是王爷始终不肯开口,臣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帮一个不为自己喊冤的人翻案。”
“朕是问你可有线索,不是问你这个。”赵祯有些心烦,在包拯面前来回的踱步。
包拯考虑了一下,将自己带来的画卷摊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是什么?”“那次死去宫女的画像。” 赵祯目光在画纸上打量,脸色敛起:“朕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不是这个模样的,你没弄错么?”“启禀皇上,这是那名宫女的真实面目,那日皇上之所以见到她是另一副脸孔,是因为她为自己易改了另一副容貌。”赵祯再次看了一眼,不去注意这画中人是何模样就将之弃到了桌案上,迟缓的脚步慢慢移到窗前。
包拯的目光随着少年天子的身影移动,暮阳的垂视将他的身形拉成了长长的一条,血黄的华彩映在古老而华实的殿阁之内,很是怪异。包拯心里无端端的觉的一阵堵的慌,或许是从未见过皇帝在自己面前失态的原因,他觉的今天在他面前的皇帝,不像以往。
“他老是这个样子,老是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他的心就好像古井一样无法窥视。”赵祯带着不满的情绪,长长的叹道:“朕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是很苦的,也想让他稍稍开心一些,不至于整天像个木偶人一样对着朕陪小心。可是他就是不说,什么都不肯说,连朕都不肯说,难道他不知道朕的心里有多着急么?包拯,你说世上哪有人如此顽固的?”
包拯哪里听不出皇帝看似埋怨的话里,隐藏了多少的不舍与怜惜,年青的府尹微微一笑,躬身道:“皇上仁厚,体恤臣下之情,微臣感同身受。”
赵祯手负到身后摆了摆,仰起脸来望向殿角一处斜日残雪,“不说这个了,已有人暗施压力逼的群臣奏本,可是肯为皇叔求情的却少之又少,那日早朝上朕话你还记得没有?”
包拯点头道:“为臣记得。”
“君无戏言,你可不要令朕失望。”
赵祯想起那日数十位官员联名奏本,虽然是人有人暗中鼓潮,但那也是合乎情理之事,他虽然心中气恼,却也不能不表态,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施给了包拯一面金牌,令他半月这内破案,若是逾期不破,则……
朕贵为天子,难道连自己爱的人都保不了么?赵祯想到难受之处暗自神伤,只是他不愿让包拯见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是以迟迟不肯回过头来。
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那带着些许无助的身影,包拯明白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的,但是平时审案的辩才却用不在这安慰人的作用上,只有图自着急。
君臣两这么直直的站着,动也不动,直到一阵敲门声自门外响起。“皇上,奴婢请进养神茶。”
“进来。” “是。”精木雕刻的门被人自外推开,一名四十左右的宫监手里托着乌木的盘子进来,包拯认出来人是内院副总管老太监林德新。 “皇上请用茶。”
皇帝低着声音道:“你去给包大人也端一杯进来。”“遵旨。”林德新躬着身子来到龙案之前,将茶碗稳稳当当的放上了书案。
像他这样在后宫做了三十几年太监的老伴伴,什么事情都相当熟练才对。包括端茶碗,因为尚膳监离御书房路很远,又不能让皇上喝到已经凉掉的冷水,所以端来茶水一般都是很烫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林公公将茶碗端上书桌的一瞬间,忽听呀的一声惊呼,青底白花的贡瓷盏居然掉到地上砸的粉碎。林公公吓的扑跪在地,直管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起来吧。下去再端一杯来。”赵祯心里虽然烦的狠,倒也没因摔了一只茶杯就将人拖下去暴打。
林公公如遇大赦,谢了恩之后,飞快的离开了。
赵祯才想起已将包拯冷落了许久,回过头去:“包拯,你……”却发现包拯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包拯,你怎么了?”包拯回过神来,无言的看向皇帝。
他眼里泛着光,就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么?”
赵祯挑起好看的剑眉,看着面前这位以睿智著称的青年,皇帝仿佛从他神彩焕发的眼底看到了一线生机,“包拯,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吧。”
包拯的笑容愈发神秘,“如果皇上相信,臣想和皇上讨个特赦旨。”
“朕准了。”虽然不知道包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赵祯还是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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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的内监宁海最近老是觉得自己有些异常,无端端的会突然一阵心惊肉跳。
说也好笑,自幼年进宫,历时四十几年,如今已过半百了,还会有什么见得见不得的事么?看惯后宫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懂得养晦才是长生之道的他已经很小心的收起自己的身形,忍气吞声的做事做人,努力不去招惹任何灾祸。
可是一般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会不知不觉的害怕两件事情。
一是怕突然死去,没人知道。
太监都是自幼进宫,从小做到老,活着出宫成了他们最渴望的事。
二是怕鬼。
所谓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可能没做过一件亏心的事情,生活在皇宫里,日夜都要面对权力的倾轧,同僚的欺压,尔虞我诈的日子过久了,更是不可避免的会犯一些良心上的错误。
所以他现在每天起夜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小心。
虽然他现在已是主子身边的红人,可也是十分谨慎。
他非常怕鬼。
尤其是这几天开始有人说皇宫里不干净的时候,他现在是半夜出门的事情能免则免,就算避免不了,也会带一大帮人。
可是就在他如厕之际,听到一阵奇怪的动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声。
女人的笑声。不知为什么,这种笑声听起来很诡异,明明是笑的欢畅的意思,却听得让人心酸,如泣似诉,仿枭夜哭。他吓了一跳,匆匆出来,脚下绊到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手下的小太监离开之时弄熄灭的灯笼罩子。笑声却嘎然而止,仿佛被人齐腰剪断。宁海暗骂见鬼,弯腰去捡,还没有把头抬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双很秀气的小脚。脚上穿着双绣花鞋,洁白的缎制鞋面上绣着两对蝴蝶,还镶着两颗珠子。
可是这双美丽的脚,却是浮在半空中的。
寒气不住的往身上猛蹿,宁海的全身不住抽搐,青筋从头顶心一直鼓到脚指头,苦水从腹中猛涌而上,双腿开始抖的像筛糠一样。正在他目瞪口呆、不知是去是留的时候,那双脚居然开始移动了,而且是浮在半空中移动的。宁海眼前一黑,直到半空之中那个人落到他的身前,滴血的发梢被风拂的向后飘去,露出一张白森森的秀气脸孔………宁海的神智只持续到这里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