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情史》WWXXJJ

11、第一章 惊雷

　　蹙损眉峰碧，纤手还重执，

　　镇日相看未足时，忍便使，鸳鸯只。
　　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

　　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

　　《眉峰碧宋词》

　　一道银光，将晦黑如墨的乌云层层破开。

　　滚滚的惊雷声，奔腾不竭，竟似要要将沉冗难当的心上再压上一道重重的锁。

　　惊蛰的天气，本就易变，何况又在这个多事的季节里。

　　皇宫，御书房。

　　“启禀皇上，辽人在边境屯兵十万，分明意图不轨，我大宋与之一战誓在难免，故此为臣恳请皇上即刻发兵前往，再拖延下去，怕是会贻误战机！”

　　横臂持着玉符唾沫横飞的，是兵部侍郎。

　　赵祯手捻着一枚冰凉的玉钱，细细摩挲上面的金字，听到兵部侍郎这般激烈的言词，亦是淡淡的不露许可。

　　“皇上请三思……”

　　生怕皇帝立刻应承的右相登时插口打断，接着拿出自己思量已久的计划，开始涛涛不绝的长篇大论。

　　赵祯蹙着眉头，抿着唇，却还是不妄下一言。

　　挑起眉角，看着朝臣们的各式各样的表情。

　　既然右相耐不过性子开口争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右承中郎将了吧……反正他们一向是同进同退的

　　只是不知太师那几个人会怎生应对。

　　再接下来……一左一右两班人马轮番轰炸，口舌对挞，大有不达目的死不休的气势。

　　赵祯闲闲的抬起眼角，敛去犀利而冷俊的目光，一一扫视着朝堂上的两班文武。

　　还在争。

　　有什么可争的……

　　可笑。

　　看左边这个刚刚新官上任的兵部侍郎，再看看那些胡子或花或白的老臣们。

　　哼哼，个个都是义正严辞，令他们催马上阵的时候，又有哪个不是目光闪烁、委琐不前的？

　　日日面对着这些苍白的面孔、无趣的言语以及没完没了的争执。

　　日日面对的是堆积如山的奏章。

　　一天这么过。

　　第二天还是这么过。

　　每一天都是这么过……

　　失神的抚摸着手里温润的玉，赵祯看着钱心中镌的那条盘旋欲飞的龙形。

　　“皇上，臣有本启奏。”

　　赵祯听到那个声音，心神为之一凛。

　　低下眼睛，他看到八贤王站到丹陛之前，静水一般的眼里一如往日那般的波澜不兴。

　　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他，敢用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来对他。

　　真奇怪，明明是那样一个逆来顺受性格的人，为何每次站到这金殿之内，都会觉得他会与往日不同，就连神情举止，都……

　　看着皇帝的眼神似乎有些惚恍的失态，赵德芳恭敬却不失示警的再度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中隐隐含了些微的提醒，察觉到这一点的赵祯登时直起了身子，“皇叔所奏何事？”

　　“皇上，妄动兵刀终属不详之事，宋辽两国交战多年，烽火刚歇不久，开战只会给百姓们带来苦难，微臣认为止戈才是养息的良策。”

　　“难道皇叔有妙计可以解决？”

　　“和谈，这是目前想要解决双方矛盾的唯一方法。”

　　“和谈？”赵祯略略提高了声音。

　　不待皇帝再待开口，位列九臣之首的庞太师悠闲的开口了。

　　“八王爷，辽人凶残成性，况且我国又与其结怨已经久，稍有不慎恐怕派去的使臣就会有去无回，我大宋兵多将广，又何须低人之姿与之求和？”

　　词锋颇觉犀利，八贤王侧过脸去看向庞太师的时候，却发现他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个人好像不太喜欢看他的眼睛。

　　赵德芳回过头来，淡淡点了一下，清晰而又深蕴着没有任何波动的淡然笑意显在脸上，“微臣少年之时曾出使辽国，深谙其国风俗民情，若皇上不弃，微臣愿意毛遂自荐，为皇上分忧。”

　　听到八贤王这句话众臣登时哗然。

　　赵祯手一紧，玉钱滑入袖子里，咯人的冰冷呛的他不自在的颤了一下身体。

　　“皇叔……”

　　“辽人多次搔扰我国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王爷既然有此心愿，必是成竹在胸，皇上何不应允！”

　　赵祯冷着脸孔，去看惹起这个话头的人。

　　“皇上……”

　　“皇上……”

　　恼人的争执仍不止遏，双方都执了自己的意见，不肯稍退一步。

　　“行了！”

　　赵祯挥了一下手，扬起的手掌不轻不重的落在桌面上。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颇见其效，下面登时噤若寒蝉。

　　“皇上……”

　　不知道是谁兴奋的轻轻唤了一句，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赵祯将刚才拍桌的手掌提起来，看看掌心中紊乱的纹，仔仔细细的看。

　　八贤王静静的候着皇帝。

　　候着皇帝对自己的提议下定论。

　　赵祯深深的看了看那个淡泊镇静的人，嘴角轻抿起，对着身边侍候的人，轻道：“退朝罢。”

　　“皇上有旨，今日暂议到此，明日再议，退朝！”

　　赵祯将身周两侧宽大的衣袖束了一下，起身离案。随着他的动作那流云般柔软的长摆拖曳到身后拂下来。

　　赵祯低下头看向身上穿的龙袍，这身衣裳比刚刚穿上那会儿，自在了不少。

　　“皇上。”

　　临走下丹陛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赵祯侧过身来，眯起眼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发现那正试图以挽回皇帝身影的嗓子静了下来，就像是被剪刀剪了半截儿。

　　赵祯走下丹陛，走向朝臣们下跪时，让开的一条道。

　　皇上是怎么了……怎么对如此十万火急的事情如此冷淡的对待呢？

　　兵部侍郎心里直犯着嘀咕。

　　他这个侍郎的官职是刚刚提上来的，因为太师的手里刚好有个空缺的位置，又因为他一向忠心而懂事，便由他坐了。

　　入京的日子不久，不太了解这位年青皇帝的性格。

　　越想越不平，加上先前被抢了声儿装哑巴装了半天，心里堵的慌，兵部侍郎实在忍耐不住，便悄悄抬起一半的目光向外看去。

　　巧的是，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皇上离开的步伐。

　　于是他看到皇上走到八贤王的身前时，停了一下脚步。

　　也看到八贤王虽没有跪，但却是低着首的。

　　皇帝的脚动也不动的驻了片刻，似乎正在看着他。

　　被皇帝用逼视的目光盯着瞧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可是八贤王却仍然是一片默然，没有半点儿瑟缩。

　　憋了好久，兵部侍郎决定抬起全部的目光看看。

　　等他抬头的时候，发现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大胆，敢在皇帝起身的时候抬头直视圣驾。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急忙低眉垂眼，但随即又被眼前所发生的情况，震的怔住了。

　　他看到皇帝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王爷。

　　那种眼神，好凌利，好霸道。

　　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每一块骨头都咬的稀碎的那种感觉……

　　烈火一般的灼热，挟着毫不掩饰的欲望，直接的让人禁受不住。

　　这像是对一个正常人看待自己叔叔的眼神么？

　　心口似被重锤狠击了一下，兵部侍郎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皇上的眼神……怎么会如此的怪异……

　　正在汗流浃背、呼吸困难的时候，听到了皇帝的吩咐。

　　“都退下吧。皇叔，你随朕到御书房来。”

　　王爷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平静又不失礼的答道：“臣遵旨。”

　　兵部侍郎的脑子里崩的一声轻响，思考的那根筋似乎断弦了……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这样的情景如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那些整天大吵大闹满嘴说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大臣们，又是如何冷静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