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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饮乐未央 ...

  •   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他回来吃晚饭,可半下午的时候,弘昼的贴身小太监齐心急火火地赶了来送口信,皇上因五贝子的军功甚是欣喜,在乾清宫摆了家宴,贝子爷今天晚上不一定赶得过来了。
      星河的心里一阵寒。并不为弘昼的失约,而是为了在这个当口猛地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这又算是个什么兆头?她苦笑了下,面对满桌子的菜也没了胃口,喝了半碗汤就离开餐桌。回房里沐浴罢,闲得无聊,又实在睡不着,干脆披散着湿发,叫小丫环把灯和笔墨纸砚都搬到院中海棠树下的石桌上,写几笔字打发时间。
      家宴么?
      一家人的宴席。
      那谁才是她的家人?哪里才是她的家?
      怎么现在也开始奢望了?星河笑着摇摇头,执起狼毫,蘸了浓浓的墨,在纸上写起来。
      “战霜风遥天几点宾鸿至,
      感起我南朝千古伤心事,
      展花笺欲写几句知心事,
      空叫我停霜毫半晌无才思,
      往常得兴时,
      一扫无暇疵,
      今日里病恹恹,
      刚写下两个相思字。”
      这是她最爱的贯云石,并不因为他的曲写得好,只是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象他那样,轻轻易易就成了万户候的少年英雄,又轻轻易易挂冠飘远的芦花道人?
      自己做不到他那份超然物外的洒脱,最起码也要做到无惧无怨的坦然。
      心意既定,心情就平缓了许多,平缓得就象照在石板上明月的清辉。星河一张又一张地写着,坐在一边掌灯的枫珮心思却有点儿乱,眼睛盯着纱屏中跳动的烛光,心里没来由得一阵阵慌张,象是有只猫爪在抓挠。明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却偏不敢去捅破蒙在眼前的一层薄纱,种种种种不堪的结果在枫珮脑子里盘旋,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展眼瞄了瞄星河。
      枫珮至今记得,二十年前用尽所有方法也找不到曼萦格格之后,四爷在山野小居院门前独伫的那一夜有多长。那种痛楚,那种深情,不是亲眼见过他清冷身影的人,可能无法体会。枫珮只躲在门后偷偷看了一眼,从此,就相信了真的是有地久天长。
      说她怕也好,说她不忍也好,说她厌倦了也好,她是真的不能再看着眼前有哪怕一点点的悲哀了。回首她生命里的这二十年,就连梦的最尽头都是泪。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从玉屏开始,到馨仪、到曼萦,到她自己,都没有好结果,如今,又轮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了吗?
      “姑娘。”枫珮唤出这一句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住了,手抖了抖,灯影瑟瑟。
      “姑姑,有事吗?”星河放下笔,看向枫珮。枫珮正待说话,门口跑来火急火燎的齐心,边跑边低声喊:“耿姑娘,快来快来,爷……爷他到了门口了!”
      星河笑着摇摇头:“来了就来了,作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
      “不,不是!”齐心站定喘气,“爷他坐着马车来的……他……”
      “难不成醉得骑不得马了?”星河向院门走去,顺手取下帕子把披散的头发扎拢起来。
      “爷……爷他坐府里马车,直接……直接从宫里来的……”齐心的声音越说越小,急得抓耳挠腮,不敢正眼看星河。星河僵住,定定看住齐心。齐心慌得缩了缩脖子,嗫嚅着:“爷喝多了,劝……劝也劝不住,非要上您这儿来,福……福晋她……她……她……”
      她也同车而来了,是吗?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到门口去把五爷扶进来?”枫珮站在一边突然出声,几个面面相觑的小丫环顿时醒悟过来,一起向院门外挤去。星河回头看了看仍站在石桌边的枫珮,淡定地笑了笑,扭身也向门口走去。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谁也躲不开。
      弘昼已经歪歪斜斜地跳下了车,一手扶着车榬,一手在向外推扶着他的侍从,身后的车厢垂帘半开,一只在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珐琅指套儿的苍白玉手稳稳捏着车帘的边。
      一见星河的面,弘昼两步跨到她身边,挂着她的肩膀才没有摔倒。星河扶着弘昼,看向车帘后的黑暗里。那只手神经质地轻颤了下,轻轻放下车帘,马车随即调头驶离。
      星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转角处,才和齐心一起架着弘昼回了房里。弘昼已经醉得只会傻笑了,路都走不稳,却还要紧紧黏着星河,不让她离开自己三尺之外。好说歹说,才哄得他沐浴后躺上了床。
      弘昼很快睡着了,星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得更开些,就看见了仍伫立在石桌边的枫珮。那盏纱灯还握在她的手里,柔和的灯光下,枫珮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也模糊了许多,更萧瑟了许多。

      弘昼再回府,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晚上了。齐心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踏进了书房,待爷坐定后,他又亲手端上丫环送来的茶,取了把羽扇恭恭敬敬地扇着。
      也是他背着五爷求过了星河姑娘,星河姑娘也是费尽了口舌,直到拉下了脸,才劝得爷回府这一趟。夜夜留宿外宅,且不说外面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就是府里这一嫡一庶两位福晋和两位格格面前,他齐心已经抬不起头了,每天睡醒都要摸摸自己的脑袋,生怕几位主子一气上来拿他开刀。
      而且今天,是嫡福晋十八岁的生日,娘娘甚是喜欢这个儿媳妇,就连皇上也有丰厚的赏赐,这个时候再不回府,福晋脸上难看不说,万一事儿捅到了娘娘的面前,那星河姑娘还能讨着了好去?
      齐心站在一边胡思乱想,扇子不小心扑到了弘昼身上。弘昼劈手夺过扇子,一脚把齐心轻踹出去:“废物点心,滚出去叫人端几盆冰来,爷快热死了!”
      齐心嗻了一声退出去,刚走出几步,迎面碰上孤身行来的嫡福晋。乌札库氏阻止了齐心的请安,走近他身边,轻声但肃然地说道:“带着书房里侍候的人全退出去,我有重要的事跟爷商量,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近了这里。”
      乌札库氏一向最恬淡不过的,齐心也知道爷对这位主子甚是不以为然,弄得府里的庶福晋和两位格格,连带着一帮攀高踩低的奴才们都跟着不尊不重的。可今天晚上乌札库氏却一扫往日的颓势,看起来既坚决又高贵。
      等齐心带着所有的下人悄悄退出书房的院子,静立在一旁的乌札库氏才深深吸了几口气,昂然走进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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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弘昼站在书桌边,眼睛里看到的,是供在书桌上的一枝莲花。小小的一朵,柔软地耽在萼上的花瓣通体雪白,只在瓣尖上有一晕红,鹅黄色的莲蕊极娇怯,羞涩地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弘昼抬起手,想触又怕伤着花,进退犹疑间,脸上全是宠溺的微笑。
      乌札库氏的胸口象是被重椎狠狠捶过,痛得她险些缩起身子来。这样温柔的笑,这样她连做梦也不曾奢望拥有的温柔的笑,就是为了那个星河姑娘吧?
      只隔着车帘看过一眼,她有些急匆匆地从院里走出来,猛地煞住脚步时,身上那件半旧的淡色裙子轻盈盈地荡了几荡,长长的头发只用一块丝帕束在脑后,身上没有一根钗环一丝脂粉。可又有什么比得上她眼睛里的光华呢?就这样朴朴素素地站在门廊下,就连月亮也恨不得减了清辉。
      那一刻,乌札库氏有些狼狈地迅速放下车帘,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条小巷。就象此刻,她也同样狼狈地扶住门框,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弘昼看见了她,有些不豫地转到书桌后坐下,抽起案头一本书,边看边问:“怎么是你?”
      乌札库氏本来就冷透的心,彻底结成了冰,她恭恭敬敬地行请安礼,蹲在了地上。弘昼端着书扭过身子,看也不看地哼了一声:“起吧,没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可乌札库氏依然蹲着,低着头,一动不动。弘昼偷眼看看她,又把视线转回书上,任由她蹲在那儿,好好半天,实在受不住这诡异气氛的弘昼才皱起眉冷然道:“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叫你起来了吗?”
      乌札库氏抬起头看了弘昼一眼,说道:“倩莲有一事相求,贝子答应了,才敢起来。”
      弘昼第一次从自己这个向来安份守已的嫡福晋的口中听到相求的话语,一时之间倒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把书扔回了桌上。
      乌札库氏又是一福,站起身来,侥是强自咬牙,蹲久了酸麻的双腿还是一软。她面色如常地站直,看着弘昼的眼睛,说道:“昨天进宫给额娘请安的时候,她问起爷这几天的起居,仿佛已经知道了星河姑娘的事情了。”
      弘昼的剑眉一挑,向后坐进椅中,下巴抬了起来:“哦?”
      “额娘也是关心贝子爷的身体,怕爷在外面奴才们侍候得不尽心,特意关照我,不能任着爷的性子胡来。”
      弘昼轻笑着点头:“是吗?”
      “爷的身份贵重,没能侍候好贝子爷原是倩莲的疏失,爷既喜欢星河姑娘,倩莲自当求了额娘,就将姑娘请进府来,一同随侍在爷的左右,既安了爷的心,也免得星河姑娘在外面受苦。”
      弘昼脸上笑意渐失,他盯着这个陌生的福晋,不发一语。
      “如今只求爷的一个示下,要怎么安排星河姑娘?明儿个一大早,额娘还等着倩莲的回话。”
      “额娘她……有心了。”弘昼眯了眯眼睛:“只是,这件事我不能自己做主,总得去问问星河的意思,你先下去吧,改天我自会去对额娘说。”
      乌札库氏咬了咬唇,迎向弘昼的眼光:“额娘说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回话。”
      弘昼看着乌札库氏挺直的腰杆和她自己浑然不觉的轻颤的双手,好象第一次发现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变得跟以往有些不同,他用拳轻轻在书桌上叩击,玉扳指与案面相触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我说过了,这事我自会去跟额娘说。”
      乌札库氏的脸一息间灰败,蔻色胭脂下的双颊没有一丝血色,她咬着牙,坚定地说:“我求过额娘,可她老人家说了,只等到明天早上。”
      弘昼用力一拍书桌站起来:“怎么,你以为这种事能逼得了我?”
      “没有人敢逼贝子爷,额娘她也是好意。”
      “好意?”弘昼哧笑:“那你是什么用意?也是好意?”
      乌札库氏浑然不知退却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自新婚之日起,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她就爱上了他,即使他那样冷淡地对她,甚至是羞辱,甚至是绝情,可她总还存着一丝幻想,总有一天他偶尔回眸的时候,能看到她一直站在他背后的身影。直到见过星河,才真正彻底地绝望了,是怪命运不懂情么?还是怪自己前世没有修够缘?
      她剩下的,只有这最后的勇气了。
      “我知道爷的心,我不敢争,也不会争,星河姑娘的事,贝子爷请放宽心,我就是拼着性命,也会在额娘面前护她周全。只求爷答应倩莲一件事!”
      弘昼看着乌札库氏辗转挣扎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闭了闭眼,沉声道:“你说。”
      乌札库氏睁大眼睛,用力喘息着抬起头,除了内心的酸涩与无奈,她全身的高贵无泄可击。
      “倩莲只求爷,能给我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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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文里用到贯云石的曲了!!!
      想当年疯狂迷恋上贯云石,只为了太和正音谱里对他的一句评价--“天马脱羁”,试想下,什么样的人能当得起这四个字?简直是叫人神往神往又神往!齐白石愿为青藤门下走狗,我只愿为云石海涯门下走狗!
      我又想开新坑了,就写贯云石的故事,把我自己写成女猪,哈哈,一定超级爽!!想想就流口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饮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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