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关翎笙

3、被骗

　　季泽笙回到家中看着满屋狼藉，林欣坐在沙发上捶胸顿足，她敲击着胸口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怎么就这么个命啊！”
　　季泽笙的爸爸季刚在旁边抱着林欣，也满脸是泪。
　　看着被砸的稀巴烂的家，季泽笙无言地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她看着林欣，手扶上林欣的肩膀。林欣不为所动，只一味大声哭嚎着。
　　他们家在这个小城市里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家。父亲做木工活一个月最多也就赚大几千，母亲退休在家，做着早点摊的小生意，一个月加上退休金也才赚4千多块。她的退休金也很低，当年她下岗下得早，工作的厂子在2003年的时候就已经破产了，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四处打工，2021年才刚满50岁能拿退休金，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60万，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完全能拖垮这个家。
　　季泽笙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除了安慰之外说任何话都是徒劳。不一会儿季泽笙的妹妹季文萧也赶了回来，她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听到了爸爸打电话催她回家，她也急忙往回跑。
　　“姐......”季文萧看着家里的状况张皇无措，她走到了季泽笙的身边，母亲依旧在哭。
　　一家四口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林欣的哭声非常大，她好像要把自己的声音喊哑。
　　三个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林欣的哭声一点点变小，又过了许久，哭声终于停止，接着就是沉默。
　　时间在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下一秒秒走着，但没有停留。
　　太阳渐渐落山，家里一片昏暗。
　　季文萧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打破了沉寂。
　　季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季泽笙知道一些，但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只有季文萧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呆愣楞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满面愁容的三个人。
　　林欣的双眼哭得红肿，她缓缓开口：“我死了算了......让我死了算了......”那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像是锤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季文萧怯生生的安慰她，“妈，你看开点，钱还能再赚回来的......”林欣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不断重复着。
　　季刚也流着眼泪，她抱着林欣，一句话都没说。
　　林欣哭累了之后，枕着季刚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季刚把她慢慢地放在沙发上，接着三个人走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爸，我妈怎么会被别人骗了那么多钱啊？”季文萧这才敢开口问。
　　季刚抹了把脸，话语里带着哭腔：“还不是你那个三舅，和你妈说有个网站投点钱进去就能挣一大笔。你妈就是听了他的话才会赔这么多啊......”
　　季文萧接着问道：“哪来的这么多钱啊？你们上哪弄来的？”
　　“到处借，房产证抵押贷款呗。”没等季刚回答，季泽笙悠悠开口回答了季文萧的问题。
　　“永远不听话，永远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干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可真行。”季泽笙自言自语，说完笑了两声。
　　“姐，到底是什么网站啊？”
　　“一个国外的网站，说是搞理财的，其实就是传销，拉人头发展下线。”
　　季泽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和季文萧说了一下她知道的情况。
　　大概一年前林欣开始接触接触这个网站，最初进入网站投钱的是林欣的三弟林涛。林涛听身边的人说国外有一个网站帮忙做理财，只要在里面投钱就会生成会员等级，投的钱越多等级越高，相应的分红回报就越高。
　　等级可以用两种渠道来提升，一种方式是自己投钱，如果手头有大笔资金可以直接投进去，那等级就会非常高，直接等着分红就行。另一种方式是拉人头，通过人拉人投资的方法发展下线，将自己这条线里的金钱数额拉到很高的阈值，资金链顶端的人就拥有整个线的全部资金数，但是拉人头分红和直接投资不一样，只能分到这条资金链金额很少的一部分。
　　分红每两个月分一次，每次到了20号就会连本带利实时到账，让所有参与的人吃到甜头。
　　林涛没有大笔资金，于是只能选择拉人头，他有一段时间天天都在游说别人和他一起投资，说他已经赚了很多钱。
　　被骗的人特别多，其中一个就是林欣。
　　林欣刚开始也不信，但是耐不住林涛不住地劝说，然后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与了投资。
　　一开始她只投了2万块钱，林涛教她怎么在网站上操作。她没想拉人头，也不喜欢天天游说别人，只想看看两万块能回来多少。两个月后分红的那一天，林欣点开网站一看，分红到账25000元，把林欣高兴坏了，这投资比她一个月工资挣得还多。季刚一看，这网站真的能赚到钱，也就同意林欣继续投下去。
　　于是林涛又开始劝林欣再多投一些，顺便也带着身边的朋友也做做看。林欣欣然答应了，她和季刚商量了一下，把手头所有的存款，共计5万元拿出来全投进了网站里。那段时间林欣非常兴奋，她积极劝说身边所有的朋友都来投他们这个网站，还说要带着大家挣大钱。
　　此时的季泽笙刚知道母亲投资进国外网站的事情了，因为林欣极力劝说季泽笙也参与进来。
　　季泽笙听林欣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心里已经实打实的认定林欣肯定被骗了，她着急地劝说林欣不要再碰这个网站，但林欣此刻正上头根本听不进去话。
　　季泽笙问林欣投了多少钱，林欣支支吾吾的说投了2万块。季泽笙当时也没多想，母亲平时花钱不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投2万块即使被骗对他们家来说还不算特别大的打击，2万块也算是花钱买个教训。于是季泽笙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对林欣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再碰这个网站。林欣嘴上说着知道了，但实际上这些话一点都没往她心里去。
　　这次之后，季泽笙偶尔会问问林欣还有没有再往网站里投资，林欣被问得多了嫌她烦，只是一个劲的说没有。季泽笙平时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她的事，慢慢的也就不再过问这个事情了。
　　说道这里，季泽笙看了眼季刚，问他：“为什么妈后来会投这么多钱进去啊？”
　　季刚颓唐地说“你妈后来又投了10万块钱进去，还和她朋友借了点。那次回来的更多，整整13万。我们啥也没干就动了动电脑，几个月就挣了那么多钱钱，当时想着这可真是好生意啊。”
　　这句话之后，季刚的语气开始变低，带着恨恨的语调：“后来你妈和我商量说一次性多投点吧，投个20万，手头的钱不够就再借点。我们这会儿手头连本带利，又和亲戚借了点，凑了20万全投进去了，但是那次分红分的很少。”
　　他抹了把眼泪，看上去非常懊悔，“然后你妈就给你三舅打电话，你三舅说那是网站在清账，说需要多等一段时间。他说还说我们投20万有点少，到了年底结算会结算很多钱，干脆再投上20万能跨到A5等级去，分的红就更多，你妈和我商量了一下就把房本拿去抵押，又贷了20万，后来真的回来了挺多钱的。”
　　季刚说完，抬头看了眼两个女儿，季泽笙眉头紧皱，“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我们和你三舅坐在一起聊天，你三舅说他投了一百多万进去，赚回来好几十万，那钱挣得真是痛快。问我们要不要再往进投钱，拉人头有点慢，不如直接投钱来得快。
　　我们那会儿连本带利回来了挺多的，借亲戚的钱还没给人家还，想着再投一次吧，就一次，挣上一大笔钱之后我们就彻底不弄了。
　　然后我就把车卖了，又和我们的朋友东借西凑的借了十几万，那会儿手头所有钱加起来差不多快七十万，全投进去了。谁知道......今天下午打开电脑，发现那个网站怎么都登不上去了，我们找来你三舅，你三舅也着急，捣鼓了半天都登不上去，没办法我们赶紧打电话报警，警察说我们被诈骗了......”
　　“所以你们实际上投了70万？连你们的积蓄再带上借的钱和贷款？！”季文萧听父亲说完也不淡定了，她声音的分贝一下高了起来。
　　季刚没敢说话，他低着头掩面泣不成声。
　　季文萧听父亲说完简直要晕过去了，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姐，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季文萧拉着季泽笙的手，也哭了起来。
　　季泽笙听完父亲的话，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什么办法......卖房还贷吧......”季泽笙喃喃自语。
　　原来爸说的被骗了60万，都没有包括他们老两口自己的积蓄。
　　呵，顷刻间什么都没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积蓄，努力了半辈子买下的三室一厅和一辆小轿车，一个错误决定毁了所有。
　　他们甚至把身边能借的人都借了个遍，不敢想他们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些人。
　　“姐，报警以后警察肯定会管的吧！我们被骗了这么多钱警察不可能不管啊！”季文萧拉着季泽笙哭诉，季泽笙想，警察怎么管？你自己投到境外网站去你让警察怎么追？
　　季泽笙沉默地看了一眼在哭的季刚和季文萧，她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此时林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泽笙觉得疲惫不堪，那种疲惫是由身到心的疲惫。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没有消停过，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以说是错误决定，但她又十分执拗，听不得一点劝。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时运不济，怨天尤人。
　　但她实实在在的给身边人填了太多麻烦。
　　“妈，别坐在沙发上，去屋里睡会儿吧。”季泽笙走到林欣身边，想把她拉起来，拉了一下拉不动。林欣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她悠悠开口：“我的人生咋能这么失败，死了算了，活着有啥意思啊......”
　　季泽笙想，但凡你听别人劝一句，不这么一意孤行，你的人生也不至于过程这样啊。
　　季泽笙叹了口气，她坐在林欣身边听她自言自语，她在想该怎么办才能和家里人度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