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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霍府密谋会,盐策心中定 ...

  •   天刚亮,李秀宁就叫来了马三宝。她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支炭笔,桌上摊着几张纸,上面写满了数字。

      “把这三年河东到蒲坂的盐税记录都找来。”她说,“还有各州上报的民盐买卖账册,一艘船都不能漏。”

      马三宝点头:“我这就去调。”

      “顺便查一下霍记名下的货船。”她又说,“最近有没有频繁走渭南水道?报的是什么货?”

      马三宝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她抬头,“今天府里还送炭吗?”

      “张五昨夜被抓,没人敢再进。”

      “好。从现在起,所有采购单据先过你手,炭、油、药三项每日对账,差一文钱也要报我。”

      马三宝应声退下。

      屋里安静下来。李秀宁盯着桌上的纸,开始画格子。左边一栏写“官盐配额”,右边一栏写“市面实售量”。中间留出空行,标上“差额”。

      她知道,盐这种东西,百姓天天吃,但朝廷管得严。官盐价格固定,私盐便宜一半以上。只要有人走私,账面上一定对不上。

      可霍九楼不是蠢人。他不会明着来。

      她想起之前混进盐行时看到的账本——表面干净,每一笔都有凭证。但她注意到,有几艘船登记的是药材,却在半夜靠岸卸货,第二天又空船返回。

      这就是漏洞。

      她继续算。把三年的数据按月列出来,一条条比对。发现每逢冬春之交,官盐库存明明充足,民间却突然涨价三成。而那段时间,霍记总有“药材船”进出蒲坂渡口。

      时间太巧了。

      她把这几条线连起来,在纸上圈出一个点:渭南仓至蒲坂渡这段水路,没有巡检兵船,也没有税卡。是条□□。

      这时候马三宝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簿册。

      “查到了。”他说,“霍记这两年有七艘船,名字来回换,但船号尾数一致。每次走这条线,申报货物都是绸缎或药材,可沿途码头记录显示,卸的是麻袋装的东西,每袋百斤左右。”

      “盐包就是这个重量。”李秀宁说。

      “更奇怪的是,这些船回来时,账上记的是‘空舱返程’,可船身吃水很深,明显载了货。”

      “他们运兵器出去,带银子回来。”她冷笑,“用盐换突厥的铁,再用铁造兵器卖军营。一箭双雕。”

      马三宝皱眉:“要是这样,光断粮道不够。他手里握着盐命脉,百姓饿可以忍,没盐吃会乱。”

      “所以不能只防。”她说,“得攻。”

      她拿起笔,在纸上重新画表。这次分三栏:红、黑、紫。

      “红笔记亏空,黑笔记实收,紫笔记可疑项。”她一边写一边说,“比如这个月官盐下发五千石,市面上只卖出四千六,那四百石去哪了?记红。如果某码头报收三千石,但下游只收到两千八,中间两百石没记录,记紫。”

      马三宝看着看着,眼睛亮了:“这样一摆,哪里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她说,“我不需要别人懂复式记账,只要让他们看清这三色账,就知道盐去了哪。”

      她合上纸页:“接下来,我要让地方官也看到这份账。”

      马三宝问:“谁可信?”

      “不急。”她说,“先放风出去。”

      当天中午,府里几个下人聚在厨房门口闲聊。

      “听说了吗?公主昨夜写了奏章,要向朝廷讨五百石官盐。”一个厨娘说。

      “为啥?咱们库房不是还有存粮?”

      “说是怕流民闹事,想提前备着。可户部那边不肯批,说配额已满。”

      这话传得很快。

      同一天下午,霍府后院议事厅内,霍九楼坐在主位上,手里摇着折扇。

      底下站着七八个穿绸袍的人,都是河东一带的大盐商。

      “李秀宁最近在查炭油账?”一人笑着问,“妇人就是小心眼,家里丢了根针都要翻三天。”

      另一人接话:“听说她还想跟朝廷要盐?哈哈,她以为盐是米面,说拨就拨?”

      霍九楼没笑。他轻轻敲着手掌,扇骨发出细微响声。

      “别小看她。”他说,“那女人不一样。她救马三宝不是为了仁义,是为了用他的账本能耐。她查柴绍也不是偶然,是在清内鬼。”

      屋里静了一瞬。

      “您的意思是……她已经察觉我们和突厥的事了?”

      “还不确定。”霍九楼眯眼,“但她昨夜烧了个蜡丸。那种手法,不像普通女子所为。”

      有人不信:“就算她怀疑,能拿我们怎么办?她又没证据。”

      霍九楼缓缓起身:“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让百姓信。”

      他走到墙边,拉开一道暗柜,里面挂着一幅地图。他用朱笔在蒲坂渡口画了个圈。

      “从明天起,二十船盐照常出发。路线不变,但我加派三十名刀手押船。另外,放出消息——就说近来官盐将涨三成,让大家赶紧囤货。”

      众人领命而去。

      霍九楼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划过渭水河道。

      “你想玩账本?”他低声说,“我就让你账本变遗书。”

      与此同时,唐国公府书房。

      李秀宁正在写一封信。内容很短,只说某县佐吏近日家中失窃,疑与盐务有关,请其多加留意。

      她写完,吹干墨迹,放进一个小竹筒里。

      “找个人送去冯县丞家。”她对马三宝说,“不要穿府里衣服,也不要留名。”

      马三宝接过:“您是要动手了?”

      “还没。”她说,“现在动,他们会藏得更深。”

      她从袖中取出半枚玉符,递给马三宝:“去找上次那个孩子,叫他想办法混进霍府外的酒肆。密会那天,就在隔壁包间听动静。”

      “万一被发现?”

      “他不是孤儿吗?死了也没人问。”她声音平静,“活下来,就是我的人。”

      马三宝低头接过玉符。

      “还有一件事。”她说,“你去城南找陈老掌柜,就说我想买他铺子里的旧账本。最好是五年前的,关于盐价那一块。”

      “陈掌柜不是霍九楼的人?”

      “正因如此。”她说,“他若拒绝,说明心里有鬼;他若答应卖,说明贪心压过警惕。无论哪种,都能撬开嘴。”

      马三宝记下所有事,准备离开。

      “等等。”她又叫住他,“今晚我会留一份残稿在账房桌上。内容是请求增拨官盐的奏议草稿,但第三页角落有个编号——是霍氏码头的暗记。你要确保它被人看到。”

      “谁会去看?”

      “想知道的人自然会去。”她说,“等他们偷了,我就知道谁是内线。”

      马三宝走后,她拿出一块布,包好之前画好的三色账图,塞进墙洞里。

      夜深了。

      她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佩。两半合在一起是个圆,分开各自成环。

      她没点香,也没剪灯芯。火光跳了一下,映在她左眉的伤疤上。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盐政辑要》,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夹着一张新画的地图。她在蒲坂渡口画了个叉,在上游一处废弃驿站旁画了棵树形标记。

      然后她吹灭灯。

      黑暗中,她的手还握着玉佩。

      窗外传来一声瓦片轻响,像是猫踩过的动静。

      她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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