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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宇文阖窥探,异动生警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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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走后,李秀宁没有回房。她站在演武场边上,风还在吹,但她的手已经从腰间匕首上放下了。刚才那点温热的感觉也散了。她抬头看了眼书房方向的窗户,那里还亮着灯。
她转身往马厩后巷走。这条路偏,夜里少有人来。墙角堆着几筐炭,是今早送进府的。她蹲下,手指抹过筐底,炭灰里夹着一层薄铁皮。她没动声色,直起身就走。
回到自己院中,她叫来马三宝。马三宝跛着腿进来时,手里还抱着账本。
“查一下这三天进出府里的杂役。”她说,“特别是送炭的那个。”
马三宝点头,翻开册子:“叫张五,登记的是渭南人,每日申时三刻进府,亥时前离开,送炭量比平时多出一倍。”
“口音呢?”
“说话压得很低,只听得出不像关中人。”
李秀宁把铁皮片递给他:“这是从炭筐里摸到的。你看看是什么。”
马三宝接过,对着灯照了会儿:“像是铜镜碎片……上面有字,刻了个‘柴’字。”
屋内安静下来。
她早就知道宇文阖盯上了柴绍。这个人表面在朝中当差,实则暗地里拉拢各方势力。他右脸有疤,平日装老儒,背地里却派人刺探军情。她之前查霍九楼时,就在一份密档里见过他的名字——十岁杀妾自保,后来成了炀帝心腹谋士。
现在他动到了唐国公府。
“今晚他会来。”她说。
马三宝问:“要不要加人手?”
“不。把值夜的人都撤了,灯全灭,只留书房一盏油灯亮着。我在屋顶等。”
亥时三刻,一道黑影翻墙而入。那人贴着墙根走,动作轻,落地无声。他绕过前厅,直奔书房。窗缝透出微光,映着他半边脸。他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铁条,插进窗缝。
下一秒,一支手臂从上方落下,锁住他脖子。他挣扎,脚蹬地,却被一股力道直接拽上屋顶。人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已被扣住,牙关被封,火折子也被抽走。
李秀宁把他按在地上,摘下他的面巾。
“你是宇文阖的人。”她说。
对方闭嘴不答。
她掏出那块铜镜碎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个,是从你同伙身上找到的。上面刻着‘柴’字。你们想查柴绍是不是真投靠了我父亲?还是说,你们已经在打陇西军械库的主意?”
那人眼神闪了一下。
“你不信?”她冷笑,“那你告诉我,宇文阖派你来之前,有没有说过——若事败,绝不认你?”
那人依旧不语。
她靠近一步:“他十岁那年,为了活命亲手勒死宠妾。这种人,会为你拼命吗?你现在不说,明天早上你的尸体会出现在渭水边,没人知道你是谁。”
那人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说……只要拿到你在书房写的军报内容……就能证明你不是原来的李秀宁……”
“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断渭水粮道……让长安外三县饥民暴乱……再把罪名栽给你……说你勾结外敌,煽动流民。”
李秀宁没动。
这招够狠。一旦百姓闹起来,朝廷必追责主事者。她是公主,又是女子掌兵,本就惹争议。这事一旦坐实,别说军权,连性命都难保。
“还有谁参与?”
“霍九楼……他在城南备了二十船私盐……准备运到蒲坂……接应突厥人……宇文阖说,只要粮道一断,你就撑不住。”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叫什么名字?”
“阿七。”
“以前做什么?”
“街头混饭吃的。”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五十两。”
“值得卖命?”
阿七低下头。
她站起身,对暗处说:“拖下去,关进地窖。对外就说抓了个偷东西的贼。”
亲卫上来把他架走。
她回到书房,点亮灯,铺开纸。笔尖蘸墨,写下三行字:
第一,陇西线人暂停联络,改用双层暗码,七日后启用新信道。
第二,查府中所有支出账目,重点查炭、油、药三项采购,找是否有额外贿赂记录。
第三,画一份假的军资调度图,写明三日后将调五百石粮经蒲坂渡口运往代州,图上盖我私印,故意让厨房小厮看到。
写完,她把纸烧了,灰烬倒入茶杯搅匀倒掉。
然后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两块玉拼在一起是个圆,分开各成半环。她摩挲了一会儿,放下。
现在她清楚了。宇文阖已经动手,霍九楼也在配合。他们想用饥民乱局压垮她。但她不能先揭发。一旦打草惊蛇,这些人藏得更深,反而更难挖。
她必须让他们继续动。
动得越多,错得越多。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兵械志》。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未完成的地图。她拿起笔,在蒲坂渡口画了个圈,又在渭水上游标了个叉。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
马三宝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刚从厨房拿来的。”他说,“那个送炭的张五,每次来都带个旧布袋。今天忘了拿走,里面除了炭渣,还有这个。”
他打开布包。
是一小截蜡丸。
她接过,捏开。里面卷着一张极小的纸条,写着两个字:**已知**。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把蜡丸放进灯焰里烧了。
火光跳了一下。
她坐回桌前,提笔重新画那张假调度图。这次她改了路线,让粮队绕行龙门山北麓,经过一处废弃驿站。她在驿站边上画了个标记,像是一棵树,其实是个暗号。
画完,她吹干墨迹,把图塞进一个空药匣里。
“明天一早,把这个交给厨房刘妈。”她说,“就说是我赏她治咳嗽的方子。”
马三宝接过药匣,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您……真要把假情报放出去?”
“不然呢?”她说,“我们不动,他们就不会动。现在他们以为能抓到我的破绽,就会伸手。等手伸出来了,我就砍。”
马三宝没再问,低头退出去。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灯芯噼啪响了一声。
她没剪,就这么看着火光摇晃。
外面天还没亮。
她坐在桌前,手边放着那块玉佩,另一只手握着笔。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落。
窗外,一只麻雀扑棱着飞过屋檐,撞落了一粒瓦灰,掉在窗纸上,留下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