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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关中局势乱,权谋心机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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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刚吹起营帐一角,李秀宁就勒住了马。传令兵还在喘气,火把烧到尽头,火星溅在泥地上。
“山谷村的联络点被烧了?”
“是!没人活着出来,粮草军械全毁。”
她没说话,翻身下马,铠甲发出轻微碰撞声。柴绍跟在她身后,手按在画戟上,目光扫过四周哨岗。
“封锁东营三里内所有出入口。”她开口,“调轮值表和七日出入记录,我要看每一辆车从哪来,去哪。”
马三宝很快送来账本。油灯下,纸页翻动声很轻。李秀宁一眼盯住两行字——霍氏商队,运盐车两辆,经山谷村,往晋阳方向。
“没有通行印牒。”她说。
马三宝点头:“不是柴将军签发的。”
她把账本推到一边。“霍九楼的盐船一直走渭水三渡口,现在他的车却绕道陆路进晋阳?”
“他想藏东西。”柴绍说。
“不。”李秀宁摇头,“他是要让人看见。故意走这条路,登记名字,就是要我们知道他来过。”
柴绍皱眉:“什么意思?”
“他在告诉我们,他能进来。也能出去。还能烧掉我们一个据点。”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山谷村的位置,再往上移,停在晋阳南面三处小集市上。
“查过去十天,霍氏账目有没有异常支出。特别是流向晋阳西线的钱。”
马三宝记下。
“还有,”她转向亲卫,“派两个人,扮成溃兵混进晋阳外围集市。盯着霍九楼的钱庄和驿站,看谁在夜里进出。”
三天后,回报来了。
一名黑袍人,右脸覆纱,深夜进入霍府后院,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离开时,霍九楼亲自送到偏门。
“身形走路的样子,像宇文阖。”亲卫说。
李秀宁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份名单。春秋盐会参会名录。上面有几个名字她认得——原是隋军低阶军官,后来在战场上倒戈,投了突厥。
他们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宇文阖以采办军资名义去过河东三次。”她说,“每次都是春秋盐会前后。”
柴绍站在旁边,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谋士,一个商人。一个要乱朝局,一个要控命脉。他们早就搭上线了。”
“目的呢?”马三宝问。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权。”李秀宁盯着地图,“是为了拖住我。不让我起兵。”
她抬头,“他们知道父亲已经同意动手。现在烧联络点,是切断我和义军的联系。下一步,肯定是要乱军心。”
柴绍握紧拳头:“他们会怎么动手?”
“断粮、散谣、诱反。”她说,“三位一体。先让你没饭吃,再让你不信我,最后让底下人调头砍我。”
马三宝脸色变了:“那咱们怎么办?”
“先找漏洞。”她说,“把何潘仁、向善志叫来议事。不动声色。”
当天下午,两人到了。
李秀宁坐在主位,桌上摆着几份假军报。她提起笔,边写边说:“最近有人传出话,说霍九楼愿意出千金,买平阳首级。”
何潘仁一拍桌子站起来:“谁敢?!”
“你呢?”她看他,“要是真有人给你这个价,你干不干?”
“放屁!”他瞪眼,“我脑袋有病才信这种钱!”
向善志冷笑一声:“谁给得起?他拿铜板糊弄鬼呢。”
两人反应干脆。李秀宁点头,心里有了数。
可角落里那个新来的小校,低头喝茶,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她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巡营女兵截住一个人,正要翻墙出营。正是那个小校。
审讯很快。
他招了。是霍九楼的人,任务是在起兵前夜烧粮仓,同时放出消息——“李秀宁要借战功清理旧部,不留外人”。
“他还给了你什么?”李秀宁问。
“一本册子。”小校低头,“让我带进去,交给管后勤的人。”
“什么册子?”
“账……账本。说是你们偷偷买了十万石粮,藏在外面,准备打赢之后独吞功劳。”
李秀宁和马三宝对视一眼。
“好啊。”她说,“那就让他看看这本账。”
当天晚上,马三宝重新做了一套账册。封面旧,纸张泛黄,墨迹也有点晕开。里面写着“秘密购粮十万石”,交货地点在蒲坂北岸废弃码头,收货人署名是李秀宁亲笔。
“这字是我写的。”她看着签名,“但不是我签的。”
“没关系。”马三宝说,“只要他们信就行。”
账册通过细作渠道流了出去。第三天,霍府那边有了动静——加派人手盯紧几个主要粮道,还悄悄调动了三艘运盐船改道运米。
“他们信了。”马三宝说,“以为咱们粮多,不敢轻易断我们。”
“那就让他们继续信。”李秀宁说,“等他们把钱都压在屯粮上,咱们再动手。”
柴绍站在帐外,听见这话,走进来说:“你在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乱。”她抬头看他,“商人最怕什么?不是打打杀杀,是亏钱。霍九楼押错一次,就会怀疑第二次。第三次,他就不会动了。”
“可宇文阖不一样。”柴绍说,“他不怕亏。他只怕计划失败。”
“所以他才会亲自去见霍九楼。”她说,“他们合作,不是朋友,是互相利用。一旦有一方觉得对方拖后腿,立刻就会翻脸。”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拆他们?”
“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她拿起朱笔,在伪造账册副本上圈出三处数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假的。但他们看不懂复式记账法,看不出问题。”
她放下笔,吹了吹墨迹。
“霍九楼以为他在算我,其实我在算他。”
柴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小心。宇文阖不是一般人。他能在圣人面前装忠臣,在死士面前当恶魔。你上次抓到他的人,他转头就把舌头割了塞进奏章盒送回来。”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会给他送奏章的机会。”
马三宝这时进来,低声说:“霍府那边,有个账房先生昨晚喝醉了,说老板最近睡不好,总在书房看铜镜。”
“铜镜?”柴绍问。
“三百面。”李秀宁淡淡地说,“每面刻着一个仇人的名字。霍九楼有毛病,喜欢看着仇人名字睡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星月高悬,营地安静。
“他们在等我动。我也在等他们动。”
“区别是。”她回头,“我知道他们在哪。他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柴绍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巡营。
马三宝收拾桌上的文件,临走前说:“要不要加派人手盯霍九楼的钱庄?”
“不用。”她说,“让他们放松。现在越是平静,越说明他们在憋大招。”
马三宝点点头,走了。
帐内只剩她一人。
油灯晃了一下,她拿起朱笔,在账册上又圈了一个数字。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三声。
短,长,短。
是娘子军内部传递暗号的节奏。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
帘子掀开,是个女兵。
“将军,东营西角发现一处暗沟,通营外,刚被人挖开过。”
她放下笔,站起身。
“叫何潘仁带人守住出口。别抓人,等他自己出来。”
女兵应声而去。
她坐回案前,重新翻开账册。
烛火映在纸上,墨字清晰。
她用朱笔在“十万石”三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笔尖顿住。
窗外,一只夜枭掠过屋顶,翅膀扫落一片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