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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霍谋图利暗,李察局中细 ...

  •   夜枭的翅膀扫过屋顶,瓦片落下的一瞬,李秀宁的手指在账册上停住。

      她没抬头,只把朱笔轻轻搁在案边。门外女兵已走远,营帐里只剩烛火轻微跳动的声音。

      那条暗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何潘仁带人守着出口,不动手,也不惊扰。现在要等的是对方主动露头。

      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霍九楼的钱去了哪里。

      她翻开马三宝刚交上来的一叠记录。过去十天,经东营出入的商队名单全部列清。她的目光落在第三页:霍氏盐行,两辆运盐车,申报货物为粗盐三百石,通行时间是前日午时。

      可巡营女兵回报,那两辆车轮印极深,压得泥地塌陷近半寸。运盐车不该这么重。

      她又调出昨日亲卫的密报:霍府钱庄夜间有黑篷车进出,共三趟,每辆都由四匹马拉动,车身封闭,无标识。

      盐车超载,银车夜行。这两件事不可能无关。

      她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从渭水三渡口滑向晋阳西线。这条路上有三个集镇,原本是流民聚集点,最近却被霍家低价收购了大批空屋。

      她记起马三宝提过一句,霍九楼近三个月兑银量激增,但河东盐税收入并无明显上涨。钱从哪来?又花到哪去?

      答案只有一个:他在挪用现银,做别的事。

      她回到案前,抽出河东历年市舶司通行簿。一页页翻过去,核对霍氏名下船只的进出记录。发现最近十五日,有五艘本该运盐的船并未入港,而是绕道北岸,停靠在一处废弃码头。

      那地方叫蒲坂北渡,十年前因河道改道被弃用,如今杂草丛生,不适合装卸货物。

      可偏偏,那里最近出现了脚夫雇工的登记记录,雇主署名是“霍记杂货”。

      她冷笑一声。霍九楼打着运盐的幌子,实际在偷偷转运重物。而晋阳西线缺铁少骡,正是组建私兵运输队的关键资源。

      他不是想囤粮。他是想断她的后路。

      这个人根本不在乎眼前赚多少盐钱。他要的是掌控命脉。一旦他把铁和牲口掌握在手里,就能随时卡住所有义军的补给线。

      这才是真正的图谋。

      她坐回案前,重新摊开那份伪造的账册副本。上面写着“秘密购粮十万石”,收货地点正是蒲坂北渡。

      霍九楼已经派人盯紧了粮道,还调动盐船改运米粮。说明他信了这个局。

      但现在她明白了,不能只让他慌。得让他乱。

      她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三条计划。

      第一条:分市。

      她要在晋阳北境设临时集市,允许百姓拿旧兵器换粮食。关中战乱多年,民间藏有不少残甲断刀,没人管。如果把这些东西收上来,既能削弱地方豪强的武装储备,又能换出粮食供给军需。

      更重要的是,这会打破霍九楼对民生物资的垄断。只要有一个集子开起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第二条:引流。

      她放出风声,说陇右羌部愿以牛羊换铁器。霍九楼手下那些贩夫走卒一听有利可图,必然会转向西部交易。他的东部布控力量自然会被稀释。

      第三条:破镜。

      她记得马三宝说过,霍九楼书房有三百面铜镜,每面刻着一个仇人的名字。这种人靠恐惧统治下属,也最怕被人反向威胁。

      那就送一面镜子出去。

      找人潜入霍府外围,偷取其中一面刻有名讳的铜镜,悄悄送到那位还在朝中任职的“镜上之人”门前。不用多做动作,只要对方看到自家门口摆着一面写满诅咒的镜子,心里就会发毛。

      士族之间最忌讳这个。一怀疑,关系就裂。

      她把这三条写完,吹干墨迹,折成小纸条,塞进一只空蜡丸里。

      天还没亮,值夜女兵进来换灯油。

      “把这个交给马三宝。”她说,“告诉他,按老规矩传出去。”

      女兵点头离开。

      她继续看地图。朱笔在几个节点上画圈:蒲坂北渡、晋阳西三镇、陇右边界。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急,是熟悉节奏。

      帘子掀开,马三宝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抄录的单据。

      “将军,你要的兑银流水,弄到了一部分。”他压低声音,“霍氏钱庄最近十五日共兑出白银八万两,其中六万流向晋阳西南三县。”

      她接过单据,一眼扫过数字。果然,支出远超正常周转。

      “还有,”马三宝说,“我让人查了那些黑篷车的路线。它们没走官道,绕的是山间野路,终点是三个村子——全在通往突厥的走私铁道边上。”

      她点点头。

      “他要用这些铁造车,买骡马,建一支自己的运输队。”她说,“等他建好了,就能决定谁有粮,谁没粮。”

      “那咱们怎么办?”马三宝问。

      “让他继续建。”她说,“建得越大越好。”

      马三宝一愣。

      “我们现在不打他生意,反而帮他抬价。”她指着账册,“再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们正在秘密筹建五处民仓,准备长期储粮。”

      “你是说……让那个假账册再加点料?”

      “对。”她说,“让‘叛逃’的小吏把新版本带出去。重点写清楚,五处民仓,每仓存粮五万石,合计二十五万石。”

      马三宝笑了:“他要是信了,就得拼命抢粮。现银越抽越多,底子就越空。”

      “他越觉得自己赢了,就越容易栽跟头。”她说。

      两人沉默片刻。

      “你有没有想过,”马三宝忽然说,“霍九楼可能也在算计别人?”

      她抬眼看他。

      “我不是说我们。”他说,“我是说宇文阖。他们合作,但不一定真信任彼此。一个要权,一个要钱,目标不一样。”

      她想了想,点头。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只是让他们亏钱。”她说,“是要让他们互相怀疑。”

      她拿起朱笔,在“晋阳西三镇”上重重画了个圈。

      “明天申时前,我要看到霍氏最近十五日全部兑银流水。”她对门口值夜女兵说,“另外,派个人去查陇右那边的牙行,看有没有大批铁器挂牌出售。”

      女兵应声而去。

      她坐在案前,面前摊开一幅手绘《关中商路图》。烛光映在纸上,朱笔圈定的几个点连成一线。

      指尖轻叩桌面。

      三声。

      短,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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