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遥小说》家遥小说

21、孤村旧事

　　孤村旧事
　　寡妇村的刘桂花在丈夫走后的第三个年头，连最后一个远嫁的女儿也因难产没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她和一棚下蛋鸡。鸡是她的命根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拌饲料、清鸡粪，看着鸡群啄食的样子，心里才踏实些。可开春一场瘟病，鸡接二连三地倒，她抱着病鸡跑遍村里村外的兽医站，针打了药喂了，最后还是只剩几只瘦得站不稳的雏鸡，养鸡场彻底垮了。院子空了，日子也空了，白天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山发呆，晚上听着风吹窗户的声响，孤独像潮水似的裹着她，压得喘不过气。村里的屈成林是她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屈成林家四个儿子，老大、老三、老四打小就傻愣愣的，只会跟着人后面傻笑，唯有老二二怀脑子活络，早早去城里打工，成了家里唯一的指望。屈成林本人却不怎么靠谱，地里的活敷衍了事，总爱趁着老婆不注意寻花问柳，村里谁都知道他那点心思。近来他更是常往青年街跑，说是去买男人肾宝，回来时总揣着个小药瓶，见了人也躲躲闪闪的。刘桂花耐不住寂寞，先是找屈成林老婆唠嗑，后来见屈成林对自己格外热情，便常借着借盐借醋的由头去他家。屈成林本就不安分，见刘桂花孤单无依，更是频频主动找她，一来二去，两人便暗生了苟且。那天下午，屈成林又揣着药瓶往刘桂花家去，刚推开虚掩的房门，看见刘桂花正坐在床边缝补衣裳，夕阳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他心里一热，莫名就兴奋起来，只觉得心口“咚咚”跳得厉害，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急促。他慌忙从口袋里摸出肾宝片，倒出好几粒就着唾沫咽了下去，想着能撑得久些。可没等多说几句话，他突然脸色发白，捂着胸口直喘粗气，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刘桂花吓坏了，慌忙扑过去喊他，可屈成林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没了气息。刘桂花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颤抖着摸出村里唯一的一部公用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最后想起屈成林还有个儿子在城里，又急急忙忙跑去养牛场找赵东东。赵东东是村里养牛场的老板，为人实在，和城里的联系也多，他听刘桂花语无伦次地说完，赶紧找出二怀之前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电话那头的二怀正在工地搬砖，听见手机响，擦了擦汗接起来，得知父亲出事，脸色瞬间变了，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往车站跑。一路颠簸，等二怀赶到家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村民，屈成林的尸体躺在堂屋的木板上，三个傻弟弟蹲在墙角，看见他回来，只会嘿嘿傻笑。屈成林的老婆哭得撕心裂肺，拉着二怀的手说不出话。二怀强压着悲痛，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得知父亲是在刘桂花家出事，还吃了不少肾宝片时，他皱紧了眉头。他知道父亲平日里的德行，也明白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可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后事。刘桂花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心里又怕又悔，想着要是自己没招惹屈成林，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二怀并没有去找刘桂花的麻烦，他雇了村里几个壮汉帮忙，又托赵东东去镇上买了棺木和丧葬用品。办理后事的这几天，三个傻弟弟依旧懵懂无知，时而跟着人群乱走，时而坐在地上玩泥巴，全靠二怀和村里人的帮衬。白天忙着重物，晚上守在灵堂，二怀看着父亲的遗像，又看看三个不懂事的弟弟和哭垮了身体的母亲，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在城里打工攒了点钱，本想再干几年就回来做点小生意，现在父亲没了，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了他身上。后事办完后，村民们渐渐散去，议论声却没停，有人说屈成林是自作自受，吃药太多伤了身子，也有人同情刘桂花的遭遇，觉得她也是孤单惹的祸。二怀把母亲安顿好，又给三个弟弟做了饭，坐在门槛上抽烟，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他不能倒下，母亲和三个弟弟还得靠他。第二天一早，二怀去了刘桂花家，敲了半天门，刘桂花才战战兢兢地开了门，脸上满是愧疚。二怀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婶，我爹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也别太自责，只是以后……各自好好过日子吧。”刘桂花眼圈一红，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二怀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家，他收拾好行李，打算先把母亲和弟弟们托付给邻居照看，自己回城里找份收入更高的工作，等攒够了钱，就回来守着这个家。临走那天，赵东东来送他，递给她一袋干粮，说：“二怀，有啥难处就打电话，村里都会帮衬着。”二怀接过干粮，说了声谢谢，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村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刘桂花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二怀乘坐的车渐渐远去，又看了看屈成林家的方向，心里一片茫然。她把剩下的几只雏鸡宰了，埋在院子里，从此再也没养过鸡，每天只是种种菜，守着空荡荡的院子，日子过得越发冷清。村里的日子依旧平淡，屈成林的事渐渐被人淡忘，只是偶尔有人提起时，会叹口气说一句“造孽”。而二怀在城里更加拼命地干活，每个月都按时寄钱回来，逢年过节也会回来，带着母亲和弟弟们去镇上买东西，三个傻弟弟虽然依旧不懂事，却也知道跟着二怀后面，露出难得的安稳笑容。刘桂花偶尔会在村口遇见二怀，两人只是点点头，没什么话，各自走着自己的路。孤村的风依旧吹着，带着泥土的气息，每个人都在为生计奔波，为命运挣扎，那些隐秘的心事和过往，都渐渐藏在了岁月的褶皱里，只有偶尔想起时，才会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