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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雨里的鸡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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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里鸡声
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快半个月,云层遮住了阳光。寡妇村西头刘桂花的鸡厂早被泡得没了干爽气,鸡舍里的稻草吸足了潮气,踩上去软塌塌的,混着鸡粪的腥臭味飘出老远,和雨雾缠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紧。刘桂花蹲在鸡舍门口,手里攥着一把干玉米,看着笼里打蔫的鸡,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鸡是她男人走后,她咬着牙贷了款引进的良种肉鸡,本想着等这批鸡出栏,就能还清欠款,再给上初中的儿子攒点学费,可这鬼天气一闹,鸡群先是开始零星拉稀,接着就有几只鸡冠发紫,耷拉着翅膀不动弹,今天一早又死了五只,她的心像被针扎着疼。
她起身抹了把脸,雨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村里的兽医前几天被邻村请走了,路远加上雨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通往光棍村的土路,泥泞不堪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光棍村离这儿三里地,村里的赵东东以前跟着兽医学过两年,还在镇上的兽药站打过工,说不定他有办法。
刘桂花咬了咬牙,把雨衣往身上紧了紧,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光棍村走。土路被雨水泡得稀烂,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鞋,泥水溅得裤腿全湿,冰凉地贴在腿上。等她喘着气跑到赵东东家门口时,浑身已经没了干爽地方,头发黏在额头上,脸色发白。
赵东东正在院里劈柴,看见浑身湿透的刘桂花,手里的斧头顿了顿:“桂花嫂,这大雨天的,你咋来了?”刘桂花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急:“东东,俺鸡厂的鸡出事了,拉稀有死的,像是闹瘟疫,你能不能去看看?再给拿点药?”赵东东放下斧头,擦了擦手:“别急,俺拿上家伙跟你走。”他转身进屋里翻出药箱,又往背包里塞了几包不同的兽药,穿上雨衣就跟着刘桂花往回赶。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寡妇村赶,雨下得更密了,风裹着雨丝打在脸上生疼。赵东东走在后面,看着刘桂花单薄的背影在雨里摇晃,她一个女人家拉扯孩子还办鸡厂,着实不容易,心里多了几分怜惜。
到了鸡厂,赵东东直奔鸡舍,蹲在笼子边仔细观察。病鸡缩在角落,眼睛半睁半闭,羽毛凌乱,拉出的粪便呈黄绿色,还带着血丝。他又摸了摸几只病鸡的嗉囊,再翻开鸡冠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像是新城疫,这病传染性强,得赶紧用药。”刘桂花一听“新城疫”,腿都软了,她听过这病的厉害,弄不好一厂鸡都得死:“东东,那咋办?你有药不?快救救这些鸡。”
赵东东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有抗病毒的,有消炎的,还有补充营养的:“桂花嫂,这些药你按说明拌在饲料和饮水里,早晚各一次,先喂三天看看。要是还不见好,就得赶紧联系镇上的兽医站,说不定得打疫苗。”他把用药方法写在纸上,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比如要把死鸡深埋,鸡舍定期消毒,避免传染。
刘桂花千恩万谢,要给赵东东药钱,赵东东却摆了摆手:“先治病要紧,钱的事以后再说。要是药管用了,你再给俺也不迟。”说完,他又帮着刘桂花把死鸡搬到村外的坡上深埋,忙活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雨还没停。刘桂花要留他吃饭,他推辞了:“不了,俺得回去了,明天俺再过来看看情况。”
接下来的三天,刘桂花严格按照赵东东说的方法喂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拌料、换水,把鸡舍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用赵东东教的方法,用石灰水给鸡舍消毒。可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每天都有十几只鸡死去,病鸡的数量也在增加,原本活泼的鸡群现在死气沉沉,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刘桂花急得团团转,眼泪不住地流。她想着贷款还不上,儿子的学费没着落,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第四天一早,雨稍微小了点,她又跑到光棍村找赵东东。赵东东一听情况没好转,也急了,赶紧又拿了几种不同的兽药,跟着刘桂花去了鸡厂。
这次他又仔细检查了鸡群,还闻了闻拌过药的饲料和饮水,没发现问题:“奇怪,按说这些药对新城疫该管用啊。是不是剂量不对?”刘桂花连忙说:“俺都是按你写的剂量来的,一点都没差。”赵东东蹲在鸡舍门口,挠了挠头,又想了想:“要不,俺再换几种药试试?可能这批鸡的病毒抗性强。”他又留下了新的药,嘱咐刘桂花继续喂,还加了剂量,说这次要是再没用,就只能找镇上的兽医了。
可又喂了两天,病鸡还是在死,甚至比之前死得更多。刘桂花看着空荡荡的鸡笼,心都凉透了。她坐在鸡舍门口,抱着膝盖哭了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打湿了她的希望。这时,赵东东又来了,看到鸡厂的惨状,他也一脸愧疚:“桂花嫂,对不住,俺的药不管用。要不,俺陪你去镇上找兽医站的人吧?他们肯定有办法。”
刘桂花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用了,这么多天了,好鸡都快被传染光了,就算兽医来了,估计也晚了。”她顿了顿,又说:“东东,谢谢你了,跑前跑后地帮俺,药钱俺还是要给你的。”赵东东脸一红:“药都没管用,俺哪能要你的钱。要不,俺再想想别的办法,俺记得以前兽医站有种进口药,说不定能行,俺去镇上问问。”
不等刘桂花说话,赵东东就转身跑了出去。他一路跑到镇上,兽医站的人说那种进口药确实管用,但存货不多,只剩下几盒了。赵东东赶紧买了药,又顺便请教了兽医用药细节,然后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回到鸡厂,他立刻帮着刘桂花把药拌好,看着病鸡吃下去。两人坐在鸡舍门口,等着奇迹发生。刘桂花看着赵东东脸上的汗水和泥水,心里又感激又难过:“东东,要是这次再没用,俺这鸡厂就真完了。”赵东东安慰她:“桂花嫂,别灰心,这药是进口的,肯定能管用。俺陪着你,要是真有啥难处,俺也会帮你的。”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进口药喂下去的第二天,还是有鸡死去,虽然数量少了点,但病鸡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刘桂花彻底绝望了,她默默地收拾着死鸡,一句话也不说。赵东东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恨自己没用,学的那点本事根本帮不上忙。
“桂花嫂,要不,咱们把剩下的健康鸡先转移到别的地方,再彻底消毒鸡舍?”赵东东试探着说。刘桂花摇了摇头:“没用了,剩下的鸡估计也染了病,转移也是白搭。”她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俺认栽了。”
赵东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默默地帮着刘桂花处理后事,把死鸡都深埋了,又把鸡舍彻底消毒。忙活完,他看着刘桂花憔悴的脸,说:“桂花嫂,以后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俺随叫随到。”刘桂花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说了声“谢谢”。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刘桂花的鸡厂哀悼。赵东东走在回村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他想着刘桂花的难处,又想着自己没能帮上忙,心里满是愧疚。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学些兽医知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再束手无策了。
刘桂花站在鸡厂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鸡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虽然鸡厂没了,但赵东东的帮助和安慰,让她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她知道,日子还得继续,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得咬着牙挺过去。雨总会停的,阳光总会出来的,她心里默默盼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