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遥小说》家遥小说

22、孤院鸡声

　　孤院鸡声
　　寡妇村的刘桂花这辈子像被命运按在苦水里泡着，三十岁那年，丈夫在山上采石头时被滚石砸中，没等送到镇上医院就没了气。那会儿她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肚子里揣着三个月的女儿，靠着丈夫留下的几亩薄地和村里人凑的丧葬费，硬撑着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原以为等孩子再大些就能熬出头，可天不遂人愿，儿子十五岁那年去河边摸鱼，失足滑进深潭，等村民们把人捞上来时早已没了呼吸。女儿倒是顺利长到十八岁，嫁去了邻村，可结婚第二年生娃时，遇上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接连的打击让刘桂花头发白了大半，原本还算周正的脸刻满了愁苦，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冷得像口枯井。为了活下去，刘桂花把屋后的空地圈起来，借钱买了五十只鸡苗，打算靠养鸡换些零花钱。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鸡身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拌饲料，把玉米粉、麦麸和切碎的青菜拌得匀匀的，端到鸡圈里；中午顶着日头清理鸡粪，生怕鸡圈里脏了滋生疫病；晚上还要打着手电筒去鸡圈查看，听着鸡群咯咯的叫声，心里才稍有点暖意。刚开始鸡苗长得很精神，毛茸茸的一群挤在一起，见了她就凑过来啄食，刘桂花看着它们，嘴角能难得地牵起一点笑意。可没等鸡开始下蛋，麻烦就来了。村里的张老婆子是个长舌妇，丈夫早逝，儿子在外打工，平日里最爱凑在村口嚼舌根。她见刘桂花养鸡，就拉着旁人嘀咕：“你们看她那命，克死男人克死儿女，现在又养鸡，我看这鸡也活不长，沾了她的晦气。”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刘桂花耳朵里，她心里又酸又气，却没力气争辩，只能闷头把鸡圈打理得更干净。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没过几天，鸡群里开始有鸡精神萎靡，不吃不喝，羽毛乱糟糟地耷拉着，没过多久就倒在地上没了气。刘桂花慌了神，赶紧跑到镇上去找兽医，花了不少钱买了药回来拌在饲料里，可不管用，鸡还是一只接一只地死，每天早上都能在鸡圈里看到两三只僵硬的鸡尸体。她抱着死鸡坐在地上哭，眼泪砸在泥土里，却连一点回响都没有。鸡接连死亡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张老婆子的话更难听了：“我就说吧，她就是个扫把星，啥沾到她都得死，以前克亲人，现在连鸡都不放过。”村里的人也渐渐信了这话，原本还有几个相熟的妇人会来帮她搭把手，后来都躲着她走，路上遇见了也赶紧绕开，像是怕被她的晦气沾到。有一次，刘桂花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盐，老板接过她递的钱时，用两根手指捏着，飞快地扔进抽屉，还拿起抹布擦了擦手。刘桂花的脸瞬间红了，攥着盐袋快步走出小卖部，背后传来老板和旁人的窃窃私语，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更让她难受的是，村里有人家办喜事，特意托人跟她说，让她那天别去凑热闹，免得冲撞了喜气。刘桂花答应了，那天就关着院门，坐在门槛上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心里像被堵了块大石头。鸡最后还是死光了，借钱买的鸡苗和药打了水漂，刘桂花看着空荡荡的鸡圈，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鸡圈拆了，把木板劈成柴禾，堆在屋檐下，可那股子绝望还是绕着她不肯走。有天傍晚，她扛着锄头去地里挖野菜，路过村头的老槐树，听见张老婆子和几个妇人在树下说话，张老婆子说：“我听说以前她男人出事前，她前一天晚上梦见过滚石头，说不定就是她克的。还有她儿子，要不是她那天催着去摸鱼换油钱，也不会出事。”另一个妇人附和道：“可不是嘛，这命也太硬了，谁沾谁倒霉。”刘桂花站在树后，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想起那天让儿子去摸鱼，是因为家里实在没油了，儿子懂事，一口答应了，可谁能想到会出意外。她不是扫把星，她也不想失去亲人，不想鸡死光，可这些话她没法跟人说，说了也没人信。从那以后，刘桂花很少出门，每天就在院子里种点青菜，靠着之前攒下的一点钱和村里偶尔接济的粮食过日子。她把丈夫、儿女的照片摆在堂屋里，每天吃饭前都要给他们摆上一副碗筷，絮絮叨叨地说几句话，像是他们还在身边。有一次下大雨，院子里的土墙塌了一角，刘桂花拿着铲子想自己修好，可刚挖了几铲子就没了力气，坐在泥水里哭。村里的赵老头路过，听见她的哭声，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进院子，帮她把土墙修好了。赵老头是个鳏夫，儿子在城里上班，他知道刘桂花的难处，也不信那些扫把星的说法。临走时，他递给刘桂花两个馒头，说：“别听他们瞎咧咧，日子还得往下过，有啥难处就跟我说。”刘桂花接过馒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连声道谢。自那以后，赵老头偶尔会来给刘桂花送点吃的，帮她干点重活，两人话不多，却能互相慰藉。村里有人说赵老头不怕晦气，赵老头就骂他们：“放屁，桂花就是命苦，哪是什么扫把星，你们别再造谣了。”虽然有赵老头帮忙，可村里的流言蜚语还是没停。有一次，赵老头的儿子回来，听说父亲和刘桂花来往密切，就劝他：“爹，村里人都那么说，您还是少跟她来往吧，免得别人说闲话。”赵老头生气地说：“说什么闲话？桂花是个好人，我帮她怎么了？你们年轻人就是听风就是雨。”儿子拗不过他，只好不再说什么。转眼到了冬天，天气特别冷，刘桂花得了风寒，发烧咳嗽，起不了床。赵老头听说后，赶紧去镇上给她买了药，还帮她烧了热水吃药。刘桂花躺在床上，看着赵老头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赵叔，连累你了，村里人又该说闲话了。”赵老头摆了摆手，说：“别管他们，身子要紧，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在院子里种点耐寒的菜，明年春天再养几只鸡，这次我帮你盯着，肯定能养好。”刘桂花点了点头，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在赵老头的照顾下，刘桂花渐渐好了起来。春天的时候，赵老头真的帮她买了二十只鸡苗，还帮她重新搭了鸡圈，叮嘱她怎么喂、怎么防疫。刘桂花格外小心，按照赵老头说的方法照顾鸡群，鸡苗长得很健康，没过多久就开始下蛋了。看着篮子里的鸡蛋，刘桂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村里的流言蜚语渐渐少了些，有人见刘桂花的鸡养得好，也开始私下里问她养鸡的方法，刘桂花也不藏私，一一告诉他们。张老婆子见了，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说她是扫把星，只是偶尔还是会背地里嘀咕几句，但没人再跟着附和了。刘桂花每天早上把鸡蛋拿到镇上去卖，换些油盐酱醋，剩下的就和赵老头分着吃。两人经常一起在院子里干活，说话，院子里渐渐有了生气。刘桂花知道，她不是扫把星，命运虽然对她不公，但总有好心人愿意帮她，日子虽然苦，但只要好好过，总会有盼头。她看着堂屋里亲人的照片，轻声说：“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院子，洒在刘桂花和赵老头忙碌的身影上，温暖而平静。寡妇村的风依旧吹着，但那些冰冷的流言蜚语，终究抵不过人心深处的善意，刘桂花的日子，终于慢慢走出了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