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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贫穷光棍村的风 ...

  •   贫穷光棍村的风一到夜里就凉得像刀子,东东背着帆布包,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了一会儿,他回头看了看那几排低矮的土坯房,屋里的灯一盏盏灭下去,像天上掉下来的星子,掉着掉着就没了。他把包带又勒紧了一下,心里想着:我得出去闯一闯,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儿。
      城里的牛宰厂在环城路的尽头,厂房旧,铁门锈,院子里堆着半截半截的钢管,风一吹,钢管就咣当咣当地响。赵哥是厂里的老工人,也是小股东,他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东东:“小伙子,你说你能把这厂子盘活?” 东东笑了笑,把帆布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这一路想出来的方案:做小而精的冷鲜牛肉,主攻本地当日达,剩下的用真空小包装发全国;屠宰流程全流程视频留档,每一块肉都能追溯到哪一头牛;直播带货,让表妹娟娟上,她在学校学传媒,脑子活,嘴巴也利索。赵哥把烟掐了,说:“你这想法不小,可钱呢?人呢?” 东东没吭声,只把口袋里那张卡推过去:“这是我这几年攒的三万块,先投进去,不够我再借。人嘛,我一个顶俩,我还能再找几个愿意干的。”
      厂子第一天开工,天还没亮,院子里就亮起了白得刺眼的灯。东东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跟在赵哥后面,从卸牛、检疫、屠宰、分割,一步步学。他的手很快就被冻得没有知觉,指节通红,可他不敢停,他知道,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第一头牛肉分割出来的时候,他把最好的里脊留了下来,用保鲜膜一层层裹好,贴上标签:牛号、日期、部位、检疫员。他把标签举起来,对着灯看了看,像在看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娟娟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来的。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卫衣,扎着马尾,眼睛亮,步子也亮。她把手机架在案板前,打开直播软件,屏幕上先只有几个熟人进来,刷了几句 “来啦来啦”。娟娟把刀举起来,对着镜头笑:“大家好,我是小娟儿,今天带你们看真正的冷鲜牛肉。” 她把里脊轻轻切开,粉红色的肉纹在灯下像细密的水波纹,她把一小块丢进嘴里,“咔哧” 一声,“新鲜的牛肉,有甜味,不腥。” 她边切边讲,讲牛的品种,讲饲养周期,讲屠宰后的排酸,讲为什么冷鲜肉比热鲜肉更安全。她还把镜头转向墙上的检疫合格证,把每一个章都拍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个小时,在线人数从几十到了几百,订单从一单两单到了十几单。
      白天,娟娟在学校。她早上六点半起床,去操场跑两圈,然后去教室上课。她的书包里总背着一本《传播学概论》,也背着一支小小的补光灯。课间,她会把手机掏出来,回复后台的消息,记下单子的备注:“上海的李姐要三斤腱子,切薄一点。”“成都的王先生不要辣,要原味卤料包。” 中午她去食堂,打一份最便宜的盒饭,坐在角落,边吃边看昨天的直播回放,记笔记:哪一段说话太快,哪一段展示不够清楚,哪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到位。她也会跟同学去图书馆,把专业课的作业做完,然后晚上七点,她准时出现在直播间。
      晚上的直播间像一个热闹的集市。娟娟把案板擦得一尘不染,把各种部位的肉摆得整整齐齐,上脑、眼肉、外脊、腱子、胸口朥,每一块都有名字,每一块都有故事。她会教大家怎么切,怎么腌,怎么煎。她说:“煎牛排,锅一定要热,冒烟再下,不要急着翻面。” 她把牛排下锅,油花 “滋啦” 一声,香气隔着屏幕都能飘出去。她也会做家常的红烧牛肉,用砂锅小火慢炖,讲小时候在光棍村,冬天围着灶台等肉熟的那种馋。有人在弹幕里问:“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干这个?” 她笑了笑:“因为我想让好东西被看见,也想让我哥的厂子活下去。”
      生意一天天好起来,牛宰厂的院子里不再只有风声和钢管声,还有快递车的引擎声。赵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小子,你这路走对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问题来了。一个上海的客户收到货,拍了视频发过来,说牛肉颜色发暗,怀疑是 “问题肉”。评论区里一下子炸了,有人说 “直播都是假的”,有人说 “别买了”。平台也发来通知,要求他们自查。
      那天晚上,娟娟没有开直播。她把手机放下,坐在厂子的台阶上,风吹过来,带着一点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东东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没接,她抬头看着他:“哥,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东东把水放在她身边,说:“没做错。颜色暗,是因为氧气少了,真空包装里就是这样。我们要做的,是把真相当众说清楚。” 第二天,他们主动联系了市场监管,把最近一个月的检疫记录、屠宰视频、温控记录全部提交。第三天,他们开了一个公开的直播答疑,把检验报告一页一页展示给大家看,把真空包装的原理讲明白,把冷链的每一个节点讲清楚。娟娟还把一块刚切出来的牛肉,分成两份,一份当场切开,一份装进真空袋,让大家看颜色的变化。她说:“我们不躲,不藏。如果有问题,我们赔。” 那天的直播结束后,平台的处罚撤销了,客户的误解解开了,订单量不仅没有降,反而涨了。
      从那以后,他们更严格了。厂房里装上了新的温控系统,每一块肉从分割到装箱,时间都被记录在案。他们还和附近的养牛合作社签了合同,保证牛源的稳定和质量。娟娟白天上课,晚上直播,周末还会带着同学来厂子参观,让他们用更专业的眼光去拍视频,做剪辑。她的直播间里,开始出现一些新的词汇:排酸、冷鲜、冷链、追溯码。她把这些词讲得通俗易懂,她说:“我希望大家买的不是一份牛肉,而是一份放心。”
      光棍村的老槐树下,偶尔也会传来消息,说东东在城里把厂子做大了,娟娟成了 “网红”。有人羡慕,也有人说风凉话。可每当夜里,东东走在厂房的走廊上,看到墙上那一行字:“做一块让家人放心的牛肉”,他就觉得,那些风凉话都不重要。娟娟在直播的最后,总会说一句:“谢谢大家的陪伴,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她把手机放下,抬头看一眼窗外的天,星星在黑幕上闪,像她直播间里一个个亮起来的小心心。
      春天来的时候,环城路的尽头也有了新的绿意。牛宰厂的院子里,长出了几株小草。东东站在门口,看着一辆辆快递车驶出去,心里忽然很安静。他知道,他和娟娟已经把一条路走了出来。这条路不宽,但很直。它从光棍村出发,经过城里的风风雨雨,通向了更远的地方。
      大山岙的冬天,风像刀子。春天桃花开了,人们才缓过劲儿来。
      老大赵敏敏攒了二十九年的钱,凑齐二十万彩礼。婚礼当天,新娘刚下车,又提出要两万元“下车钱”。敏敏一气之下,跑到河边,投了下去。喜事,瞬间成了悲剧。
      赵家的悲剧,让村里的年轻人对婚姻充满了恐惧。老二东东对老三东魁说:“咱俩不需要成家。”渐渐地,外人就把这儿叫成了“光棍村”。
      艰难的日子总要过。东东和东魁靠种地养家。屈家兄弟则种香菇、木耳谋生。他们把最好的香菇木耳,送给了邻村的寡妇张贤娃。村里还有个寡妇史媛媛,东东和东魁常去她家帮忙。
      后来,东东用扶贫款买了牛羊,几年下来,成了村里的富人。而没上过学的东魁,只能靠种地勉强度日。
      村里的屈成林,四个儿子里有三个都傻,只有老二聪明,却懒得出奇。一个冬夜,老二嫌饭凉摔了碗,屈成林终于爆发:“我养的是儿子,不是祖宗!”
      这句话点醒了老二。第二天,他居然自己起床生火做饭。春天来时,他提出要去城里打工。屈成林沉默很久,只说:“去吧,但记住,手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用来伸的。”
      老二走后,屈成林发现,老大、老三、老四在固定的生活节奏里,也能做很多事。生活竟慢慢有了秩序。
      一天,卖豆腐的刘桂花来到村里,常帮着照看孩子、喂狗。她对屈成林说:“人活一口气,别让气泄了。”这句话,像一束小火,照进了他心里。
      冬天,老二回来了,晒黑了也结实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伸手的孩子。除夕夜里,一家人围坐,四只黑狗在桌下打着呼噜。
      屈成林端起碗,轻声说:“明年,把院墙修起来,再给狗搭个暖窝。”这个家,虽然不完美,却在一步步走向更好的明天。
      清晨,雾还没散,东东已经在牛棚里忙开了。从最初的两头牛,到如今的一百多头,他用了整整十年。
      他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牛,给它们听音乐,还学会了看报表,科学喂养。慢慢地,他的“东溪牧业”成了村里的招牌,产品甚至卖到了城里。
      手里有了积蓄,东东首先想到的,是村里那条坑洼不平的路。
      “我想用自己的一点钱,把路修了。”他在村委会上说。
      修路那天,全村人都来了。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来,孩子们在边上看热闹。东东看着渐渐平坦的路面,心里也亮堂起来。
      路修好了,村里的变化也悄悄发生了。孩子们上学不再溅一身泥,老人看病不再艰难,农产品也能更快地运出去。
      傍晚,东东又回到牛棚。他知道,路只是第一步,好日子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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