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遥小说》家遥小说

16、校园的心事

　　校园里的心事
　　光棍村的希望小学坐落在村头的土坡上，是赵敏敏生前一手筹建的。当初为了盖这两间教室，他跑遍了镇上的部门申请资助，又带着村民们上山砍树、和泥砌墙，硬生生把杂草丛生的荒地改成了孩子们的学堂。赵敏敏走后，李娟娟就接了他的课，成了这里的代课老师，语文、数学一肩挑，每天从早忙到晚，把教室打理得和他在时一样整齐。刘姚姚是半年前从镇上派来的音乐老师，姑娘年轻活泼，嗓子亮，教孩子们唱儿歌、排小节目，把学校的文艺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她。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下课铃响后，孩子们像小鸟一样涌出教室，有的追着打闹，有的蹲在墙角玩石子，校园里瞬间热闹起来。刘姚姚抱着手风琴走出教室，正好碰到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的李娟娟，她快步追上去，拍了拍李娟娟的肩膀：“娟娟姐，等我一下。”李娟娟停下脚步，回头笑了笑：“怎么了，姚姚？”刘姚姚拉着她走到校园角落的老槐树下，这里清静，能避开孩子们的吵闹。她看着李娟娟眼角淡淡的细纹，轻声说：“姐，我来村里这么久，听街坊们说起你和赵敏敏哥的事了。”李娟娟的脸色微微一沉，手里的作业本攥得紧了些，这事是她心里的刺，平时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刘姚姚没察觉她的异样，继续说道：“大家都说，当初你们结婚，你要了二十万彩礼，下车又追加两万，敏敏哥实在拿不出来，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李娟娟心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不好，那时候我太任性，只想着面子，没考虑他的难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后悔，”刘姚姚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其实敏敏哥不在了，你最该做的，是报答他弟弟赵东东啊。赵家为了你的彩礼借了那么多债，敏敏哥走后，都是东东一个人撑着家，又要还债又要照顾老爷子，多不容易。”
　　李娟娟听到“赵东东”三个字，眼眶红了红，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草芽，轻声说：“我知道东东辛苦，这些年我留在赵家，帮着干活、还债，也是想弥补。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而且我喜欢他，不是为了报答，是真的喜欢。”刘姚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随即皱起眉：“那东东他……”“他对我没有一丝好感，”李娟娟打断她，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我做什么他都客气得很，从来不多跟我说一句话，有时候还刻意避开我。”
　　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李娟娟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那天是她和赵敏敏的婚礼，拖拉机载着她驶进光棍村，村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穿着红嫁衣，心里满是欢喜，却也憋着一股劲，觉得彩礼要得越多，越能证明自己在赵家的分量。赵家条件本就一般，二十万彩礼已经是老爷子东拼西凑借来的，她却在下车时突然变卦，非要两万块下车钱，说这是娘家那边的规矩。赵敏敏当时脸都白了，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说等婚后挣钱一定补上，可她被周围人的目光看得下不来台，死活不肯让步。看着赵敏敏通红的眼睛和绝望的表情，她心里甚至还有点赌气，觉得他连这点钱都不肯给，肯定不是真心爱她。直到有人喊“有人跳河了”，她才慌了神，跑到村外的小河边时，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再也找不到赵敏敏的身影。
　　葬礼上，赵家人没有一句指责，可那种沉默比打骂更让她煎熬。赵东东穿着黑衣，忙前忙后地招呼吊唁的人，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看向她时，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从那天起，她就下定决心留在赵家，替赵敏敏尽孝，替他还债。她主动接下了希望小学的课，因为那是赵敏敏一生的心血，也是她能离赵家最近的方式。
　　白天在学校，她忙着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和刘姚姚一起带孩子们排练节目，倒也能暂时忘了心里的失落。可一到晚上，空荡荡的婚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墙上泛黄的喜字还在，桌上的茶杯还是一对，却再也等不到另一个使用者。这时，她就会想起赵东东，想起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山采石，傍晚扛着沉甸甸的石头下山，汗流浃背却从不抱怨；想起赵老爷子生病时，他背着老人跑十几里山路去镇上看病，守在床边端茶倒水；想起她第一次学着插秧，脚下一滑摔进泥里，是他伸手把她拉起来，递过干净的毛巾，却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就转身离开。
　　她开始刻意靠近赵东东，每天放学回来，都会把家里的饭菜做好，等他回来吃；他采石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她连夜熬了药水给他包扎；她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一双结实的胶鞋，偷偷放在他的床头，可第二天，胶鞋就被送了回来，附带一张纸条：“嫂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收回去吧。”每次被拒绝，她都忍不住难过，可转念一想，是自己对不起赵家，赵东东能接纳她留在家里，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该再奢求更多。
　　有一次，村里举办文艺晚会，刘姚姚带着孩子们排了个合唱节目，李娟娟也帮着化妆、整理服装。晚会散场后，天已经黑了，路上坑坑洼洼，她不小心崴了脚，疼得站不起来。正好赵东东路过，看到她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蹲下身：“怎么了？”“崴到脚了，”她咬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睛。赵东东没说话，直接背起她往家走。她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泥土的气息，心里既紧张又甜蜜，忍不住小声说：“东东，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嫂子，别说了，我哥在天有灵，看着我们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里所有的期待。她知道，在赵东东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嫂子，是害死他哥哥的人，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从那以后，她不再刻意讨好他，只是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教书、照顾老人、还债，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些事情上，可夜里独处时，对赵东东的喜欢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让她辗转难眠。
　　刘姚姚听完她的话，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是我不懂情况，委屈你了。”“不怪你，”李娟娟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是我自己犯的错，该承担后果。以后我会好好教书，好好照顾爷爷，至于别的，不想了。”这时，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呼喊声，是几个孩子忘带了作业本，回来找李娟娟。她擦了擦眼角，拿起作业本走过去，脸上又恢复了平时温和的笑容，耐心地把作业本递给孩子们，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刘姚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心疼。夕阳下，李娟娟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可面对孩子们时，眼神里却充满了光芒。她知道，李娟娟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对赵东东的感情也没那么容易放下，但至少，希望小学里的孩子们，成了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晚上，李娟娟批改完作业回到家，赵老爷子已经睡了，赵东东还没回来。她做好饭，把饭菜温在锅里，然后坐在院子里等他。月亮升起来了，洒在院子里，地上一片银辉。她看着赵东东房间的窗户，心里默念：东东，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会守着这个家，守着希望小学，就像敏敏当初希望的那样。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赵东东回来了，他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李娟娟，愣了一下，说了句“嫂子，还没睡”，就匆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李娟娟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可随即又平静下来。她站起身，走进厨房，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自己吃了起来。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空荡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可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她永远得不到赵东东的好感，或许她会一直守着这间空房，但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能完成赵敏敏的心愿，能陪着孩子们长大，她就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