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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校的改变 ...

  •   夜校的改变
      光棍互助会的成员们也加入进来,有人学会了修桌椅,有人负责学校的安全巡逻。
      村里的光棍们,也开始学着给自己写“优点条”,找回了自信。
      村里的大喇叭,也从“批评大会”变成了“点赞广播”。
      夜校的灯,照亮了家长们,也照亮了孩子们。光棍村的改变,正在一点点发生。
      蝉鸣把七月的日头叫得愈发毒辣,张贤娃正蹲在院角给那架蔫头耷脑的豆角浇水,塑料桶底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响。院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清脆得像碎了一地的冰,她直起身时,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湿,黏在晒得通红的皮肤上。
      “贤娃婶!贤娃婶!”刘姚姚的声音裹着风冲进来,二八自行车停在门槛外,车把上还挂着个印着“希望小学”的帆布包。她没等张贤娃迎出来,就举着一张纸跑了进来,白衬衫后背洇出一大片汗渍,“春芽的录取通知书!北京师范大学!到了!”
      张贤娃手里的水桶“哐当”砸在地上,水顺着砖缝往墙角流,浸湿了刚冒芽的杂草。她凑过去看那张印着金字的纸,手指抖得厉害,指尖在“录取通知书”几个字上反复摩挲,像是要把纸页捏出印子来。春芽从屋里跑出来时,辫子上的红头绳还松着,看见通知书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又飞快地红了,攥着刘姚姚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
      “总分七百二!”刘姚姚拍着春芽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咱村第一个考上北京的娃,还是北师大!以后要当老师了!”
      张贤娃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嘴里反复念叨着:“多亏了姚姚老师,多亏了赵东家……”
      这话要从四年前说起。那年冬天下着雪,春芽爹骑着三轮车去镇上拉货,在村口的下坡路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葬礼上,春芽跪在灵前,攥着爹没来得及送她的新钢笔,眼泪冻在脸上。后来学校催缴学费,张贤娃翻遍了家里的木箱子,只找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夜里坐在炕头哭,春芽听见了,第二天就说要退学去打工。
      是刘姚姚拦着不让。“春芽是块读书的料,不能毁了。”刘姚姚揣着春芽的成绩单,跑了趟临村的赵东东家。赵东东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为人实诚,早年和春芽爹还算熟。听刘姚姚说完,他没多犹豫,从抽屉里数了五百块钱:“娃读书是大事,钱不够再跟我说。”
      往后每年开学,赵东东都会主动把学费送过来,有时还会带些作业本和铅笔。张贤娃过意不去,春天给他送新摘的香椿,秋天扛着半袋玉米过去,赵东东总笑着推回来:“等春芽出息了,让她给咱村娃上课,比啥都强。”
      春芽记着这份情。初中时学校离家远,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着书包走三里地,晚上回家在煤油灯下做题,直到娘催着睡觉才肯放下笔。有次刘姚姚去家访,看见她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贴在墙上的时间表,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连吃饭的时间都掐着点。“春芽,别太累了。”刘姚姚摸着她冻裂的手,心里发酸。春芽却笑着说:“姚姚老师,我想考北师大,以后回来教像我一样的娃。”
      高考前三个月,春芽得了重感冒,烧到三十八度还不肯请假。张贤娃急得直掉眼泪,要带她去医院,她却说:“娘,我没事,还有好多题没做呢。”最后是刘姚姚硬把她拉去卫生院,输着液还在背英语单词。
      如今通知书到了,张贤娃第一件事就是去临村找赵东东。她揣着几个刚煮好的鸡蛋,沿着田埂往赵东东家走。玉米已经长到一人高,风一吹,叶子沙沙响。远远看见赵东东在小卖部门口卸货,她加快了脚步。
      “赵东家!”张贤娃喊了一声。
      赵东东回过头,看见她手里的鸡蛋,笑着迎上来:“贤娃婶,这是干啥?”
      “春芽的通知书到了,北京师范大学!”张贤娃的声音里满是激动,“多亏了你这些年帮忙,不然春芽哪能有今天。”
      赵东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好!春芽这娃有志气!钱的事不用提,娃出息了比啥都强。”他接过鸡蛋,往张贤娃手里塞了一瓶汽水,“回去跟春芽说,开学我送她去车站。”
      张贤娃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汽水,心里暖烘烘的。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史园园。史园园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平时爱帮衬邻里,看见张贤娃,老远就打招呼:“贤娃婶,听说春芽考上北师大了?真是大好事!”
      “是啊,刚从赵东家那边回来。”张贤娃笑着说。
      “我这就去你家贺喜!”史园园说着,转身就往家里跑,不一会儿就提着一篮苹果过来了,“给春芽的,补补身子,到了北京好好读书。”
      张贤娃拉着史园园的手,一个劲地道谢。院里渐渐热闹起来,邻居们都听说了消息,有的送米,有的送面,还有的给春芽塞了零花钱。刘姚姚忙着帮春芽办升学宴的手续,跑村委会开证明,又去镇上订了桌椅,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张贤娃探头一看,是屈成林带着他三个儿子来了。屈成林的三个儿子脑子不太灵光,村里人都叫他们“傻小子”,平时总爱跟在孩子后面跑,却从没惹过事。
      “春芽……考上大学了?”屈成林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三个儿子跟在他身后,老大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飞机,老二抱着个没气的篮球,老三则盯着院里的梧桐树,眼神愣愣的。
      “是啊,屈大哥,快进来坐。”张贤娃连忙招呼他们。
      屈成林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递到春芽手里:“俺也没啥好送的,这点钱……你拿着买支笔。”
      春芽看着那五十块钱,纸角都磨破了,应该是攒了很久的。她眼眶一热,接过钱:“谢谢屈大伯,谢谢三位哥哥。”
      老大听见春芽谢他,咧开嘴笑了,把手里的纸飞机递给春芽:“飞……飞得高。”
      春芽接过纸飞机,轻轻捏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刘姚姚走过来,摸了摸老大的头:“以后春芽从北京回来,教你们认字好不好?”
      三个傻小子一听,都使劲点头,老三还拍着手,嘴里念叨着:“认字……认字……”
      夕阳把院子染成了金黄色,蝉鸣声渐渐轻了,晚风带着玉米的清香吹进来。张贤娃看着院里的人,看着春芽手里的通知书,突然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了。春芽爹要是还在,看见女儿考上大学,肯定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升学宴定在三天后。那天一早,赵东东就开着他的小货车来了,帮着搬桌椅、搭棚子。史园园带着几个妇女在厨房忙活,炖肉的香味飘出老远。刘姚姚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脸上一直挂着笑。
      春芽穿着娘给她买的新裙子,站在院门口迎接客人。村里的老人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叮嘱她到了北京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屈成林带着三个儿子来了,老大手里拿着个新折的纸飞机,非要塞给春芽:“给你……在北京飞。”
      春芽接过纸飞机,笑着说:“谢谢大哥,我到了北京,一定让它飞得高高的。”
      宴席开始的时候,刘姚姚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满院的人说:“今天是春芽的升学宴,也是咱村的喜事!春芽是个苦孩子,但她有志气,勤学苦练,考上了北师大。以后她会成为一名老师,把知识带给更多的孩子。我替春芽谢谢大家这些年的帮忙,也希望春芽不忘初心,常回家看看!”
      满院的人都鼓起掌来,张贤娃端着酒杯,眼泪又掉了下来。春芽站起来,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娘,谢谢姚姚老师,谢谢赵大伯,谢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到了北京,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回来,像姚姚老师一样,教咱村的娃读书写字,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
      风吹过院子,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春芽鼓掌。赵东东看着春芽,笑着喝了一口酒,心里想着,春芽爹要是看见这一幕,肯定会很欣慰吧。史园园拉着张贤娃的手,说:“贤娃婶,你以后就等着享春芽的福吧。”
      春芽看着满院的笑脸,看着娘眼角的皱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她知道,她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上,有太多人的爱和期待,支撑着她一直走下去。
      开学那天,赵东东开着小货车送春芽去车站。张贤娃和刘姚姚都去送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火车开动的时候,春芽趴在车窗上,对着外面挥手,看见娘和姚姚老师的身影越来越小,看见赵大伯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她没带走的纸飞机。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录取通知书,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金字。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纸上,金光闪闪。春芽知道,她带着大家的爱和期望,要去北京,去追逐她的梦想了。而她的梦想,不仅仅是成为一名老师,更是要把大山里的希望,带给更多的孩子。
      火车越开越快,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春芽的心里充满了力量。她知道,无论走多远,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山村,那些帮助过她的人,还有娘蹲在院角浇水时,那道被夕阳拉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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