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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租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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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新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为时尚早了。
除此之外,方绥对“新年”这个词感到很陌生。他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人,没感受过新年,没体会过每年生日有礼物的惊喜,也不理解路上红艳艳的灯笼,家喻户晓的团圆饭。因为这些在他身上什么都没存在过。
他好像早已过了欢喜的年纪,对什么都淡淡的,也不想去了解。因为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方绥终于转了个身。这距离不算远,足够方绥看得真切——陈亦安脸上流露出的是害怕和不安。
方绥顿住,这副情绪难的是从陈亦安脸上出现的。
害怕?他害怕什么,难道害怕他不同意吗?
想到这,还处在疑惑中的方绥心里咯噔了一下,呼吸乱了乱,他听到自己无意识地问:“在……哪里过?”
陈亦安一时没回过神,等方绥又问了一遍后,才结巴说道:“都可以,你决定。”
“就我们?”
“你要是……”
“好,就我们。”方绥平淡地说。
陈亦安短短有一分钟没反应过来,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一贯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的人,却顺着这个不自信的人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就我们也行。”
“听到了吗?”
陈亦安瞬间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后,脸上挂满笑意,“听到了。”
两只耳朵都听到了。真真切切。
这是不是就说明,方绥的内心在慢慢接受他了?
陈亦安不敢往深了想,就这一刻的不一样,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存在。
“我……我回去了。”方绥看到他笑后,仓惶地垂下了眼。
陈亦安点头,“嗯。”
方绥这才转身上楼,进门时,陈亦安的身影还是站在那,连笑都没变,眼睛一眨不眨。他好像很容易满足,就单单这样不说话的看着他,他就很开心。
以至于方绥连开门都缺失了意识,等回过神,门已经顺手关了。暖意占据意识,头一低,视线就落了过去,手也跟着抓住了尾端。
围巾整体没有远处看到的细致,反而拿在手心里,是粗糙的,但因为布料选的好,让这点不足完全可以忽视。方绥不得不怀疑这个是人为编织的,更有可能是送的人织的。
刚猜到,床上的手机滴了声,屏幕亮起,方绥借着这个距离,看清了信息的内容。
-C:忘了告诉你,送你的围巾是我亲手织的
过了几秒,又一条,
-C:第一次织,可能不太好,你将就一下,下次织个更好的给你
这件事还有下一次啊。
暖意逐渐变热,热到了眼眶,方绥微弱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的防御,就跟开始结痂了一样,一点一点长出新鲜的血肉,连带着之前被摧毁的一些重要的东西,破土重生,却没有他以为的抗拒和排斥。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晚,十一月的白天还处于温和的状态。方绥以为这样平淡的季节先迎来的是新年,但怎么也算不准突如其来的事件。
中旬,方绥收到了房东的信息。
方绥从宿舍搬出去就一直住在筒子楼里,当初因为租金便宜和一年不续租的规定,方绥几乎跟房东说破了嘴皮子。到底是看他一个人,也规规矩矩,一年也没有什么坏习惯,安静的一个男孩子,房东就同意了。
可眼见第三年才过去了一半,房东却在这时候跟他说,房子不能租给他了。
方绥没问原因。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理解的原因,或轻或重,都不是一个没话语权的人决定的。他盯着这个信息看了好久,最终打了个“好”和“我这几天找好房子就搬出去”发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换季的原因,符合他要求的房子一点也不好找,看了十几套,方绥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但独立空间,价格合适,难道是很高的要求吗?
可能近些年苏城的物价上涨了,之前可能一个月五百块就能租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而现在,价格直接翻了两倍。
眼见跟房东商量好的时间要到了,方绥还没任何头绪。
整个人几乎不在状态,这难得是他暴露在外的烦躁。
孙央宣在外遛了一圈回到学生会,一进门就看到愁眉苦脸的方绥,可能没有这么明显,但绝对与平常的方绥不一样。
此时办公室只有他们,孙央宣大着嗓门问他:“方副主席,你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是什么疑难杂事难倒你了吗?”
“没事。”方绥习惯性用这两个字解释所有问题。
“你别诓我了,你看上去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孙央宣搬了个椅子挨着他,脑瓜子已经在想怎么逗他开心。
方绥从找房子这件事上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把胳膊往里挪了挪,目光自动落在仿佛不会有烦心事的孙央宣身上。
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天一股脑有说不完的话题,情绪亢奋,是个走哪都能给人提供很好的情绪价值的交集草。方绥依旧很羡慕孙央宣。
孙央宣被方绥盯得脸颊发烫,红没红不知道,反正是尴尬死了,他迫使自己开口,却结巴的连不成一句话,“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方绥很平静地说,目光仍在他脸上。
“那你——”
话还没说出,方绥垂下了眼,紧跟其后,是桌上响起的手机。
孙央宣借着一双好视力看清了信息的内容。
没等方绥拿起手机去回复,他咋呼出声,把方绥吓得一激灵,“你被房东赶出去了?”
方绥:“……”
这话能不能说的不要这么恶劣?
孙央宣说:“你难道是因为搬家的事才这副样子的?”
方绥不理解:“什么样子?”
“感觉有人欠你钱,而且找不到人的怨恨样。”
“……”
够简单明了。
安静了几秒,方绥在回房东信息,孙央宣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德行,小心问道:“你还没找到房子。”
方绥一心两用,没瞒,“都不太满意。”
“要不,我帮你找找?”
方绥疑狐地看向他,短暂的怀疑后,提出了自己的高要求,“我需要一室一厅,价格合适,环境安静的房子。你能找到吗?”
“这不是正常要求吗?有什么难……”等他反应过来‘价格合适’这四个字时,话音直接断了,支吾道,“其他两个倒很容易满足,但你所说的价格合适是多少?”
“七百吧。”
孙央宣仿佛好久没听过“七百”这个渺小的数字,渺小到要租一个一室一厅,环境好的房子,这要是真找到这样的房子,那一定是骗子了。
“不是,你这些年拿的奖学金,申请的救济资金都去哪了?这些可不是小数目,你看上去也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怎么租个房子还这么扣扣搜搜的。”说到后面,音调自动变小。
方绥耳朵尖,听得真切,讲起了道理,“钱多钱少不在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钱可以做任何事,既可以买卖东西,也可以成为保护自己的利器。”
但这个利器,在陈亦安这个人靠近时,成了可以压箱沉底,永远不必拿出来的底气。
孙央宣没懂这话的含义,懵懂地点了点头。然而不出一个小时,转头把这件事告诉了陈亦安。
但不是只单单告诉他一个人,是连着舒以楠跟左林西一起。
此时四人坐在一排,讲台上是一门重要的选修课。
孙央宣这个话匣子是一点也藏不住事。
“现在方绥正苦恼呢,房东还时不时给他发信息督促。你们也帮他找找,人多力量大。”
陈亦安思虑几秒,问道:“他有说介意跟人合租吗?”
左林西跟舒以楠默契看向他。
“……”孙央宣说,“没有,我觉得他价格合适就已经很难找房子了。现在的物价,单独的合租房也不便宜,他要是加上介意合租这个要求,可能要留宿街头了。”
“那就行。”说完,陈亦安就急冲冲地走出了教室。
孙央宣一头雾水,“啥意思?”
舒以楠说:“意思是不需要找了。”
“那方绥怎么办?”
左林西说:“他不是去解决了?”
孙央宣:“……”
怎么感觉他们两个在他不在时,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事。
“不对,这人怎么不分场合就走了,选修课啊!”
……
信息发完,房东在下午就督促他搬走,方绥只好硬着头皮,没有头绪的把东西有条理地收拾好。他的东西不多,一包衣服,一包被褥,简单的以为他刚搬来不久。
他踉踉跄跄一手一包走下楼,最后的台阶还没踩稳,两手突然一轻,他抬头看去,就瞧见拧着眉,心情应该不太好的陈亦安。
看的期间,他已经把东西拿到了露天处。他没说话,方绥也没吭声——在想他怎么来了,还怎么闷闷不乐的?
仅几秒,就了然了答案,一时手足无措,无奈孙央宣的大嘴巴,也怪自己没跟他说一声不要告诉任何人。
方绥顶着一张淡然的脸,轻轻喊他,“陈亦安。”
他瞬间泄了力,喘了几口气,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脸色有多黑,话就有多温柔。
这人怎么还有反差感的?
怪的让人晃了神。
“我的事,不想麻烦你。”
陈亦安退一步,“那找到房子了吗?”
方绥本想说刚找到,但不知为何,骗人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尤其在陈亦安面前,他张了张嘴,“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来了吗。”方绥在看到他后,居然没了无措的慌乱,反而连着这几天的惆怅一并消散。
陈亦安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借着方绥此刻的依赖,直白开口:“要不要跟我走?”
方绥没及时回答,因为他读懂了陈亦安眼里的意思,
要不要跟我走——要不要跟我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这是文字么,他怎么听不懂了?
方绥头一低,手就握紧了,他惯性的去喊“陈亦安”这三个字。
但等来的是陈亦安不罢休的靠近,他轻声且认真地说:“我不强迫你,任何决定你都有大于一票的否定权。我知道你喜欢理性的去考虑一件事,那我就以理性的态度对你说。你现在处于找房子的窘迫中,不满意的因素很多,但你也会因为急切随便去找一个自己能凑合的地方。既然凑合的地方哪里都可以,那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房子?”
方绥的纠结在慢慢瓦解。
陈亦安接着说些让他放心的话,“我有洁癖,家里一定是干净的,房型是两室一厅,主次卧都有独立卫生间,客厅的空间很大。最重要的,我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喝酒,在戒烟中,但保证家里没有一点烟味,没有亲密的关系,家人几乎不来,一年四季可能都没有外人上门。”
方绥还是没说话。
陈亦安叹了口气,“要是还是不行,我就搬出去,房子让给你。”
“不……”
“那你同意吗?”
方绥盯着陈亦安,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心思,方绥还是不理解喜欢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一个人迷失自己,甚至为了迎合一个人,下限越来越低,几乎在为一个人改变。
但这些,这一刻的方绥可能不懂,几个月后,他不仅懂了,还多了些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