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面目》似知了

16、围巾

　　这件事彻底解决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温度直线下降，中间还下了几场狂风暴雨，冬天才强势般降临。此时灯光晃晃，干燥的风直面吹在脸上，疼得像是被针扎了。而方绥跟不怕冷似的，迎着冷风在操场上念着“一二一二”，有序且变换着呼吸在跑步。

　　他的脸蛋是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这一个月以来，陈亦安可谓是变着法每顿不重样地做饭给他吃。以前方绥可能只吃两顿饭，而现在顿顿不落，还感受不到饿，因为在饿劲上来后，陈亦安已经端着亲手做的饭朝他走来了。
　　就比如此刻。

　　方绥肚子刚开始控诉，陈亦安就大大咧咧跨进了操场，目光锁定他，在他经过面前时，眼疾手快、轻而易举地拉进了怀里。
　　“你干嘛？”方绥还喘着气，冷热交替下，脑子都有些恍惚。

　　“饿了吧，吃完饭再跑。”陈亦安边拉着他坐下，边说，“这么冷的天，你还这样运动，不怕感冒啊。”
　　“怎么会，”方绥说，“就你每天疯狂的投喂，我想生病都难，抵抗力强的无病呻吟。”

　　陈亦安原本弯起的嘴角因为听到这句话，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说：“那我功劳挺大的。一开始不会照顾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居然也能把一个小可怜照顾的连病都找不上门来了。”

　　方绥还没见过自己调侃自己的。
　　也就陈亦安是个另类。

　　他又说：“那我再努点力，争取把你照顾到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疤痕。”
　　他说的很轻松，就在说玩笑话似的，可偏偏这样，方绥听进心里了。

　　方绥又开始问没头脑的问题了，“陈亦安，我是不是挺难养的？”
　　陈亦安看他，他低着头，“我爱挑食，而且还是那种很麻烦的挑食，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没什么耐心，你应该更没有了。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哪来的耐心支撑下去的。”

　　“你都说是应该了，”陈亦安嗓音悠悠，迎着寒风，倒有些悦耳，“我应该就是应该中的另类吧。这个机遇是不是很小？或许你遇到我就是应该的，这样的机遇是不是就显得大了。”
　　“所以，我就是你人生中的应该。”

　　方绥没被他绕进去，反而抬起头疑狐地看着他，在想，陈亦安的脑回路是不是不太正常，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又没让他造句。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你对所有人都说过？”
　　“没有，只对你。”
　　方绥才不信。
　　但也没闲着找事抛跟问到底。

　　他们又不是那种要知道对方每一刻，每一秒都在干嘛的亲密关系，问多了只会把自己处于下方的位置。

　　他拿过陈亦安手里的饭盒，边打开边说：“你吃了吗？”
　　“没。”
　　天气很晚了，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方绥顿了一下，“你不饿？”
　　“我不想浪费粮食。”

　　这话说的方绥一头雾水，可直到他吃饱，饭盒里还剩下一半后，方绥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不是有洁癖吗？
　　这洁癖还分人啊。

　　“你不嫌弃？”方绥问完就觉得多余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亦安说的很随意：“哦，就这洁癖啊，从你能触碰我时，就已经对你没用了。只要你不嫌弃，我都可以。”

　　方绥：“……”
　　他感觉耳朵要重新清洗一遍了。

　　等食物消化掉，陈亦安吃完后，方绥又开始了锻炼体能。还别说，饭顿顿吃，准时准点，外加稍微的运动，倒真的没有之前显得有气无力。
　　陈亦安没走，坐着看了一会，在方绥经过时，起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方绥不喜欢快跑、莽撞式训练，反而喜欢慢跑式，双手握拳，标准地放在腰侧，左出右收，一呼一吸。这种方法不会让呼吸变得困难，也能让运动效果得到提升。
　　所以在陈亦安加入时，他为了学方绥的步伐与动作，换了好几个动作才适应，腿脚也放慢，尽量跟他的手脚同出同收。

　　方绥朝他看一眼，被光眷顾的侧脸闯入他的视线，这张脸还真如他们所说，帅的让人羡慕又嫉妒。呼吸乱了一瞬，又慢慢调整稳定。

　　安安静静跑了半个小时，陈亦安以为差不多结束了，谁知方绥跟没时间观念似的，一个劲往前，也不管这天黑到什么程度。

　　陈亦安又跟着跑了几圈，才出手拉住跑上瘾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说：“你难道就过今天这一天？”
　　“什么？”方绥还处在被打扰的状态上，拧着眉道。

　　“你不止今天能跑，明天也行，还有后天……数不清的时间等着你呢，没必要一个劲在今天跑完。”
　　“我还不太困。”方绥说，“困了我自然会回家，你要是困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陈亦安又把接着要跑的方绥拉了回来，嘴里说着，边拉着他，边去把座位上的东西整理干净，“已经十一点钟了，不能因为明天周末就可以熬夜，运动虽然好，但睡眠也是重中之重。”
　　说完，陈亦安已经拉着他走出了操场。

　　方绥全程没反抗，他知道自己很容易脱离，陈亦安也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连力都没使，轻的都感觉不到，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反抗，任由走在前面的人做些他不喜欢的事。

　　他攥了攥手，陈亦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又落在被他牵起来握紧的手上，支吾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抱歉……忘记你不喜欢让人碰了。”说着，陈亦安松了手。

　　方绥想解释来着，理智先上了头，便一句话没说，往前走了。

　　走出校门，往熟悉的道路拐进去，陈亦安松快开口：“明天有事没？”
　　“你有事？”方绥一听这话就猜出些什么，反问他。

　　陈亦安点头，“找你出来，你不会不赏脸吧。”
　　方绥张了张嘴。
　　陈亦安赶忙在他出声前又补上一句：“天气冷了，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什么东西？”方绥有点慌乱，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他东西，而且还是先说后给的方式。
　　这很符合陈亦安藏不住心思的性子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陈亦安看着他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笑着打趣他，“你不会因为这件事一晚上睡不着吧。”
　　“……怎么可能？”方绥解释的有多平静，心里就有多乱，“你的东西难道是镶金镶钻了，我可没这么大的好奇心。”

　　陈亦安很随意的“嗯”了声，“你最好不要好奇。”
　　“……”
　　进了筒子楼，陈亦安督促道：“赶紧上楼睡觉吧。”
　　方绥：“……”

　　明明每句话都与平常无差，正常的不行，可偏偏脚踩上走了上千次的台阶时，却扭捏得很。
　　难道是陈亦安所说的东西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方绥走了几步又回身盯着陈亦安，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陈亦安这张脸此时除了蔓延开的笑意，没别的情绪。

　　路边上的灯强大到透了进来，落在脊背笔直的人身上，以至于方绥望向陈亦安时，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狭长的丹凤眼，温柔无限延长，灯光绚烂成花，一时让人无法判断是灯带来的，还是陈亦安自身散发出来的。

　　睫毛无意识地眨了几下，等回过神时，陈亦安已经靠近了些，声音轻扬：“真不困，那——”
　　还未把话说完，方绥头都不回地上了楼，动作快到背影都变成了残影的画面。

　　陈亦安愣了愣，茫然地把话说完，“——出去兜一圈。”
　　几秒后，他嘀咕了声：“跑这么快干嘛，难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说完，把自己都惹得有些别扭。

　　越想越偏，没多久，陈亦安破涕而笑，“操。”

　　说让方绥好好睡觉，自己却一晚没睡，被自己无意识说出口的话弄的心烦气躁，一闭上眼，画面直冲天灵盖。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半夜把自己搁置的大拼图拿了出来。
　　天亮了，也才拼完一半。

　　他简单收拾一下，算准时间，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就兴致盎然地去找了方绥。纸袋小小的，却鼓囊囊。
　　太阳刚升起的清早还是比较冷的，陈亦安没上楼去打扰，在楼下等着，等方绥的生物钟。

　　七点一刻，难得多睡了一个小时的方绥缓缓睁开眼，躺着醒了会儿神，拿起手机时，页面显示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C：我在你家楼下

　　方绥瞬间坐了起来，从走廊上的窗户探过去，很快看到倚着柱子闭眼睡着了的人。方绥迟疑了几秒，脑子混沌了一刻。
　　他……这是一晚没睡？

　　方绥回身把自己收拾了一顿，十分钟后，下了楼。
　　“你是一晚没睡还是早上起的太早了？”方绥停在他脚边十几秒了，也没见他睁开眼。

　　陈亦安直起身，快速眨了眨疲态到红血丝明显的双眼，随口回了句：“太早了吧，觉根本睡不够。”

　　方绥没揭穿他拙劣的解释，目光已经放在他手上的牛皮纸袋上了。看上去很轻盈，面上只露出黑漆漆，又带着点毛的东西。
　　方绥猜测应该是衣服什么之类的。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方绥直接问，“布料类的，难道是衣服？”

　　陈亦安还想跟方绥聊聊天再进入这个话题，可没想到方绥比他还着急，瞬间不要脸的打趣他，“这么急，该不会昨晚急的睡不着吧。”

　　“我睡的很好，睡不着应该是你吧。”方绥不留情面拆穿，“就你这黑眼圈，不是起太早吧，是一夜没睡。”
　　陈亦安：“……”

　　“别管我睡没睡，送你的东西是给你拿来了。”
　　“我不缺衣服，你……”
　　方绥话还没说完，陈亦安已经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手一抬，往前从头顶穿过，黑绒绒的东西就这样挂在了方绥的脖子上。

　　“听人说今年的冬天比较冷，提前给你准备个礼物，让你温暖过冬。”
　　方绥垂下眼，盯着包裹着暖意的围巾，无意识地说：“干嘛要突然送我礼物？”

　　“想送呗。”陈亦安帮他戴好，见他神色无措，又附上一句，“你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可是他不过生日，也没过过生日。
　　原来生日是可以收到礼物的。
　　不是妈妈说的，在剥削时间。

　　“陈亦安。”方绥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嗯？”
　　“我……”

　　陈亦安缓缓滑下来的手拽紧了围巾的两尾，似乎察觉出方绥的情绪，轻松的口吻逐渐变成安抚，“不要拒绝，要是觉得不平等，那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再还回来，但我特别声明一下，我只接受你亲手做的。今年晚了，明年我会提前告知你，给你准备的时间。”

　　方绥沉默了一会，问，“可是，我为什么会有礼物？”

　　“为什么不能有？”陈亦安即使说的很随意，也能从中听出认真的感觉，“每个人都有收到礼物的机会，你没收到过，不代表我不愿意准备。就算很平常的一天，也是可以收到礼物的。别人有的，你也会在时机成熟那天收到每一年每一个节日该有的礼物。”

　　方绥好久没说话，等开口时，这句话居然成了压在嗓子处的涩意，流动在所有感官上。
　　“陈亦安，别对我这么照顾了。”
　　太多了，多到溢出来，眼里好像只有他。

　　这一刻，方绥才感受到什么是“亏欠”，他们之间什么都是不平等的。陈亦安努力的付出，他一个劲的吸取，以为不需要任何回报，甚至慢慢开始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陈亦安不是神，他没有多大的慈悲之心，他也是需要回馈的。
　　但方绥给的起么。

　　陈亦安自然能听出方绥的意思，一时没吭声，短暂的沉默后，是楼梯处走下来的邻居。

　　“小方，周末也起这么早啊。”
　　“沈阿姨早。没办法，习惯了。”方绥礼貌地应答。

　　沈阿姨在陈亦安身上多看了几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越过他们走了。
　　回过神的方绥此时只想回到有安全感的出租房，然而这样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刚转身走了几步，陈亦安极为郑重的话便飘了过来，还带着一些紧张，

　　“方绥，不管你怎么抗拒我，反正我是把话放这了。追不到你，我不会罢休。”
　　“还有，除了送围巾这件事，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你。”
　　方绥没回身，但也没走。

　　陈亦安视线灼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而出口的话，却有些不符合他以往的自信：“新年的时候，我们能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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