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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心疼 ...

  •   不爱吗?
      恰恰相反,就是太爱,使这份不掺杂质的爱变得扭曲、又充满无尽的疼痛。假如可以,恶魔会把他剥皮抽筋,一块一块咽进肚子里,与他沦为一体,彻底把他囚禁在他的世界里。

      陈亦安不等方绥回答,接着问:“家里除了你们,没有其他人吗?你母亲呢?”
      就算父亲这么畜生,总应该还有人是爱他的。

      可他又解释不了方绥身上一层一层有深有浅的伤疤,但凡有人稍微爱他一下,也不会出现他所看到的画面。
      问完陈亦安就沉默了,答案也不急了。

      方绥的语气从始自终都平淡如水,无波无澜,“她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离开了,原因是找到了能与她相守的人,也是从那天起,那个‘恶魔’疯了。我开始了四年的暗无天日。”

      他说的很轻飘,每个字明明都是有温度的,可从他嘴里,好像只有刺进心里的冰刃,等到冷却,感受麻木的伤痛。

      陈亦安低着头吸鼻子,眼眶热的像被热水烫了一样沸腾。

      四年,反反复复,在疼痛中永无止境的四年。除了身上的,精神上更甚。
      换成普通人,早就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求助过,祈求过,甚至以我们是亲人这个说辞阻止过他,但我每说的话,都成了他变本加厉的理所应当。后来我就不再说话,落下的皮鞭我都只敢咬着牙撑过去。疼痛变得感受不到,反反复复中我开始贪恋这种折磨。我害怕身上要愈合的伤口,害怕会干涸的血,害怕一切我上一秒能感受到的东西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似乎要把所有所有藏起来的无助、害怕一并说出来,“我不是没想过数道皮鞭里总有一道是致死的,那样或许就解脱了。”

      “方绥。”
      陈亦安听不下去了。

      但方绥仍然觉得不够,他无视陈亦安的打断,接着:“我见不到太阳,我的世界除了黑夜,就是溃烂到发臭的痛与血,也因为这样,在我离开那里后,我患上了令人折磨的幽密恐惧症。一旦在漆黑且封闭的地方,我就会看到并感受到那时的场景。”
      “整整四年。终于,我在一个雪夜里,从那扇封闭到看不见的窗户逃了出去。那个钢铁好硬,四年才彻底松动。”

      陈亦安又把头低了低,面前的地面啪嗒掉下几滴眼泪,在方绥停下后,异常清晰。

      “陈亦安。”方绥的视线落了过去。
      他摸了把眼泪,出口的话很随意,也问的毫无逻辑,显然在转移方绥的注意力。

      “他为什么……那样对你,应该不止你母亲离开的因素吧。”

      方绥迟疑了几秒:“其他因素应该就是我不听话吧。”
      这话说出来,就连主人公都笑了。

      陈亦安一点不信,一个父亲仅因为自己的孩子不听话就下这般死手,要是换成别人家的,是不是弄死才罢休,毕竟自己的儿子都差点死了。方绥的笑更加笃定他的猜测。

      过了几分钟,等陈亦安心情平复好,目光慢慢往上,在方绥的腹部多看了几眼,仿佛能透过一层布料看到伤口的形状。接着是胳膊、脖子,再到平静的那张脸。
      他略红的眼尾把眉峰显得很硬朗,而后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副落在方绥眼里嫌弃的皱眉。

      方绥怔住,这时脑子才清醒些,惊觉自己居然对外人说了这么多他不愿说出口的痛,到头来也只是落得一道嫌弃的眼神。这就像落在身上的皮鞭一样,延续着密密麻麻的痛。
      不会有人理解甚至去感同身受他所遭遇的苦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方绥咬肌一下收紧,像是在克制些什么。低着头把外套快速地套在身上,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就在要走时,陈亦安开了口。

      “方绥,你为什么要以这种轻松的口吻说出这些,你是真的毫不在乎吗?可为什么听在心里的我,会这么痛。这些不是卖惨,不是羞耻,你没必要这么坚强的。”

      陈亦安站起身,侧过身对着他,说:“哭对男人来说不是矫情的事。”
      他想要让方绥把那些事以哭的方式释放出来,说的容易,可心里谁知道压着多少委屈。

      方绥怔了一下,身子没动,头扭向他,淡然道:“可是哭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抹去那四年的痛苦。”
      眼泪稀有也且泛滥。
      他早已过了泛滥的年纪。

      “陈亦安,我不会哭了。甚至我可能都丧失了这种能力,什么都是麻木的,痛、情绪,对我来说都是不足挂齿的一隅。我不会去感受别人的情绪,也不会去对任何人的喜欢作出回应。”
      所以,别在他身上下没用的功夫了。

      陈亦安却说:“有些东西能摧毁也能恢复如初,你父亲的恶不应该让你排斥外界的好。你应该要幸福的去打他的脸,告诉他,他是个失败的父亲。”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他好不好。”
      “真的吗?”

      方绥眼睫一颤,头一扭就低了下去。
      陈亦安又问:“你确定不想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陈亦安。”

      他打断他,气冲冲地说:“你想,你非常想!你心里可没有表面看上去淡定。那为什么不去努力的改变拒人千里之外的毛病呢。”

      方绥朝他投去一眼,听到他磁闷的嗓音说着认真的话:“幸福没那么难,只需要你慢慢放下戒心,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理所应当么。没有任何回报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方绥沉默着,许久,不自觉地问了句:“刚刚为什么要皱眉,是嫌弃吗?”
      明明答案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却还是要得到一些确切的肯定。

      陈亦安突然笑了一下,显得不正经:“不是,是心疼。”
      对你的皱眉,是只对你产生的心疼。
      方绥没吭声,点了点头。

      陈亦安就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他又点了下头。

      “怎么跟捣米鸡似的,这么喜欢点头,你难道忘了自己长了张嘴?”陈亦安说,“不过还挺可爱。”

      方绥:“……”
      这人认真说话时这么好听,怎么不认真比鹤顶红还毒。
      方绥没理他,抬脚往外走。

      陈亦安逗完就冷下了脸,依旧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接近十一月的风,已经带着略微的寒意。快冬天了,是方绥喜欢的季节。厚厚的冬天像是巨大的包容所,可以藏住所有的情绪与心事,尤其是一个人躲在出租屋的时候。

      到了楼下,他们没有说再见,也没有任何含义的对视,即使这样,彼此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目送方绥上了楼,陈亦安才彻底松了口气。

      走出筒子楼,陈亦安望着星河璀璨的夜空,突然想,应该问他要不要看星星的。
      可两个大男人看,方绥指不定要说他是个幼稚的人。

      他沿着静谧的小路往回走,脑子里全是方绥所说的画面。他没有说的很清晰,甚至只是几句话概括了那时他的绝望,可听的人却感受颇深。
      他也没想到,难得一次听到方绥说这么多话的原因会是他那破败的家庭。

      陈亦安没回家,走到半路又返回了筒子楼,在那附近来回的转,一圈又一圈,一丝困意也感受不到。一想到方绥所经历的事,心里只有不断涌出的怒火需要释放。

      周末如流水般飞快度过。周一的天气就没有周末的好了,突然阴沉沉的。

      方绥进校门后,习惯性去开了学生会的门,可今日比他早到的另有其人。
      方绥走近才看清门口的人,张嘴就问:“你来这么早?”

      陈亦安一脸精神抖擞,黑眼圈重的还以为半夜跟熊猫打架了,他拖着懒调,简单直白,“嗯,想早一点看见你。”
      “哦,现在看到了。”方绥推开门,“你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忙什么?”
      “这是我的事。”
      陈亦安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中午。”
      陈亦安又了解式点头,“那中午有想吃的吗?”
      方绥朝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看了看,问:“你是打算现在回去做吗?”
      “嗯。”

      “不用了,食堂也行。”方绥转身,走前又说了句,“别搞得你整天都很闲。”
      陈亦安嘴角翘起,冲他背影喊了声:“闲也是对你。”

      他到底没走,进了办公室,很顺腚地往方绥的椅子上一坐,拿上一本书,开始了“认真”。
      左林西跟舒以楠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左林西没说什么,舒以楠倒是公事公办地问了句:“你们学习部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主要他也不清楚大概进度。

      “对了,听说昨天方绥被烫伤了,情况怎么样?”
      陈亦安愣了一下,“哪听说的?”

      舒以楠说:“食堂里有学生会的人,几个人随口聊天时,我无意间听到的。”
      “哦,没多大问题,已经没事了。”说完顿了几秒,陈亦安又说,“等会不要提这件事,你们就当不知道。”

      左林西在对面抬头看他一眼。
      舒以楠懵懂地点了下头:“……好。”

      不一会,孙央宣哼着歌进来,视线里一看到陈亦安歌声就停了,一大早的好心情直接被破坏掉。
      “这时间你不应该待在家里吗?你能起这么早?还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开始转路线塑造一个学霸人设了?大四这个学期应该没机会给你展示了。”

      “我需要?”
      孙央宣还没开口,舒以楠拆了他的台:“人家不用塑造就已经是学霸人设了,别忘了我们学校第一个奖项是他拿的。”

      “哪又怎么了?”孙央宣不服气,“他还打算一个奖项成为学校的荣誉学生啊,即使毕业了,他的大名依旧传遍每一届学生的心头啊。有的人,天生就是一条好命。”
      孙央宣又嘀咕了句:“有好人设还非要把自己搞一身臭。”

      他搭上陈亦安的肩,还没把重心压在他身上,陈亦安直接往前直起腰,书本合上扔到对面左林西的桌子上,动作流畅的谁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差点摔下去的孙央宣,说:“我在哪,哪就是焦点,爷的大名得家喻户晓。”

      左林西:“……”
      舒以楠:“……”
      孙央宣:“……”
      还给他夸上劲了。

      “方绥人呢?”
      “出去了。”

      孙央宣疑狐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方绥早上来了?”
      他的脑子像是刚重组重装的一样。

      办公室三人纷纷看向他。
      不来学生会的门怎么开?

      “来了,我还跟他打了个招呼。”陈亦安笑了声。
      孙央宣:“……”
      很欠的嘚瑟样。

      孙央宣没待多久就被人喊了出去,不出十分钟又急冲冲地跑了回来,把舒以楠跟左林西吓了一跳,陈亦安不为所动。直到听见孙央宣激动地说,
      “方绥的父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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